1435年9月(第3 / 5页)
他的微笑满含苦涩。“你和我都要学习如何服侍新主人。”他说,“真够受的。”
我没作声,过了一会儿说:“我会去大厅用餐。你真的觉得大家会喜欢这样吗?”
“他们会的。”他说,“你能自己走去吗?”
我点头。侍女们列队走在我身后,理查德则在我身前开道,走向通往大厅的双扇门。门后传来的声音不如平时那般嘈杂:这个家族正在服丧。护卫们把门打开,我走了进去。所有谈话都在霎时间中断了,沉寂突如其来地降临,接着又是一阵沉重的桌椅挪动声,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在我经过时摘帽致意,成百上千的人都在向我这位年轻的公爵遗孀致敬,展示他们对逝者的热爱,还有对丧主的悲伤,以及对我丧夫的同情。我从他们之中走过,听见他们喃喃低语“愿上帝保佑您,夫人”。我一直走到大厅尽头的高台之上,孤身站到高脚桌之后。
“我感谢诸位善良的祝愿。”我对他们说,声音像铃声般在大厅中回响,“公爵大人已经与世长辞,我们都因他的故去而悲伤。你们都会领到下个月的工钱,我会将你们推荐给法国的新摄政王,因为你们都是优秀且值得信赖的仆人。上帝祝福公爵大人,上帝保佑国王。”
他为我叫来早餐,把我交给侍女,交代她们看着我吃,看着我休息。缝纫女工和裁缝们马上就会来为我们量体裁衣制作丧服,鞋匠也会来为我制造一双黑鞋。手套师傅会为我制作一双双黑手套,好分发给家族成员。他们会用黑布铺点前往教堂的路,还要给一百个穷人准备黑色斗篷,都是雇来走在棺材后面的。我的大人会被安葬在鲁昂大教堂,届时将有各地领主排成长长的队列,用宏大的场面为他送别,一切都将不差分毫地按照他的愿望执行:庄严而高贵,按英国的传统行事。
那一整天我都在写信向所有人通知我丈夫的死讯。我写给我的母亲,告诉她我现在和她一样都是寡妇了:我的大人死了。我还写信给英国国王,给勃艮第公爵,给神圣罗马帝国,给其他国王,给阿拉贡的约兰德。其余时间我都在祈祷。我出席了那天在我们的私人教堂中的每场礼拜,鲁昂大教堂的僧侣们守着我丈夫的遗体日夜不休地照料和祈祷,遗体由四位处于四个方位的骑士守护;这样的守夜只有在火葬之后方才结束。
我等候着,希望上帝能为我指路,我跪着等候,希望自己能明白我丈夫是因为功勋累累才蒙主召唤的,至少他终于去了一个不需要拼死守护的地方。可是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甚至连梅露西娜也不曾为他低吟一声哀叹。我想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失去了预知能力,而镜中那浮光掠影的一瞥就是我从此再不得见的另一个世界的最后影像。
到了晚上,约莫是日落时分,理查德·伍德维尔进了我的房间,问我是想在城堡大厅用晚餐,被家族的男男女女团团包围,还是在自己的房间独自进餐。
我犹豫不决。
“上帝祝福公爵大人,上帝保佑国王!”
“做得好。”我们回私人房间的路上,伍德维尔对我说道,“尤其是工钱那部分。而且你也付得起。大人生前待下人很好,钱库里也有足够的钱支付工资,甚至还有富余的可以给老人们当养老金。你自己也会是个非常富有的女人。”
我在一个小凸窗前站定,望向被夜色笼罩的城镇。一轮椭圆的凸月正在升起,在靛蓝色的天空中散发温暖的黄色光彩。我应该趁月亮渐满时在彭斯赫斯特种植草药,但接着想起自己再也见不到彭斯赫斯特了。“你接下来会怎样呢?”我问道。
他耸耸肩:“我会回加莱,直到朝廷任命新的上尉,然后回英国的老家。我会找到值得尊敬的新主人,效忠于他。也许我会回到法国进行远征,如果国王真的与阿尔马尼亚克人缔结了和约,也许我会到英国朝廷服侍国王。也许我会远赴圣地,当一个十字军骑士。”
“可是我不能再见到你了。”这个念头突然刺痛了我,“你不会在我的家族之中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住在哪里,你却可能去任何地方。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我看着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我们再也不能见到对方了。”
“如果你能去大厅,他们会很振奋的。很多人都因失去公爵大人而深深悲痛,他们会很想看见你出现在他们中间,况且你的家族无疑将分崩离析,他们会很想在不得不离开前见你一面的。”
“这个家族会分崩离析?”我傻乎乎地问。
他点头:“毫无疑问,我的夫人。英国朝廷会任命新的法国摄政王,你将会被送回英国宫廷,让他们为你安排另一桩婚事。”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无法想象还要再结一次婚。”
我不太可能再找到一个对我无欲无求,至多不过是瞧瞧我的裸体的丈夫。新丈夫的需求一定远不仅于此,他会对我动粗,而且他几乎毫无疑问会有钱有势,还很年迈。只是这名老人不会让我学习,不会留我独守闺房,他必定想要个儿子,指望我生下他的后代。他会像买一头给公牛配种的小母牛一样买下我。我会像牧场里的小母牛一样尖叫,可他照样会爬到我身上。“真的,我无法忍受再结一次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