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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3年秋(第6 / 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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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击打他的脚,对他大叫,威胁他以让他愤怒。他们讽刺他胆小怯懦,说他不如父亲。他们激烈地责骂他,上帝原谅他们啊,他们冲着他的脸大喊大叫,如果他能听得见,那些话一定会伤碎他的心。他们抽打他——国王的两颊在抽打之下渐渐发红。但他没有醒来离开,却只是懒散地躺着,任由大家为所欲为。我害怕这不是治疗,而是折磨。

我在威斯敏斯特等待这一周过去。某天早上我醒来,仿佛周身上下都充满警觉,头脑清醒如码头之下的冰冷河水。我满心希望能拉出白色丝带,那样就说明国王在这个冬天就会回到我们身边。

太阳出来了,我伸手抓住黑线,向东望去,看见太阳从英国的心脏部位冉冉升起。一轮冬日,闪烁着白色、金色和银色的光芒,在一片冰冷的蓝天之中。它的升起使河上的迷雾渐渐消散,此时我看到了最不寻常的景象:不止一个太阳,而是三个。我看见三个太阳:一个在空中,两个浮于水面之上,如同迷雾和水的映射,但确确实实是三轮太阳。我眨眨眼,然后伸手揉了揉,但那三个太阳依然照耀着我,我拉动黑线,发现它很轻,太轻了。我没有找到昭示国王将在这个冬天清醒的白色丝带,甚至也没有代表他在春天清醒的绿色丝带。我把四条线一条条拉了出来,发现所有的丝带连同那个王冠都不见了踪影。国王永远也不会回到我们身边了,而新的黎明即将到来,伴随辉煌灿烂的三轮太阳。我缓缓走回宫殿,手里拿着几根湿漉漉的黑线,不知道三日照耀英国意味着什么。走近王后的房间时我听见一阵嘈杂,士兵们正在打磨他们的武器,大声叫喊。我拎起长裙下摆匆匆前行。会见室之外站着身穿约克公爵理查德的制服的人们,领子上有代表他的白玫瑰。大门突然打开,赫然立着王后的私人护卫,他们犹豫不决地站着,听王后用法语冲他们大喊大叫。她的侍女们关门尖叫着跑向厢房,两三个议会成员的领主们试图命令她们安静,约克的卫兵控制住了萨默塞特公爵埃德蒙·博福特,把他押出房间,经过我身边。他愤怒地看了我一眼,但他们带他走得太快,我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甚至没有问他要去哪里。王后飞奔在他身后,我抓住她,她泪如泉涌。

“叛徒!你们这是造反!”

“什么?发生了什么?”

“毫无希望。”约克公爵突然说,“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我的上帝啊,萨默塞特。他像这样有多久了?他什么也不能做。你本应告诉我们的。”

“他依然是国王。”公爵尖锐地说。

“没人否认这一点。”约克公爵理查德反驳道,“可是他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不能处理国家事务。国王自己就像个婴儿。我们应该早就被告知此事。”

埃德蒙·博福特四处张望寻找支援,可是就连那些发誓为他的家族效忠、对约克公爵又恨又怕的领主们,也无法否认国王的确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他身不能动,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离我们是如此地远——谁又能知道远到何处?

“我们回威斯敏斯特去。”埃德蒙·博福特宣布,“我们会等待国王陛下从这场病中康复。”他向医生们甩去怒不可遏的眼神:“我只知道优秀的医生就能唤醒他。”

“萨默塞特公爵因叛国罪被捕。”一个领主边飞跑出王后的房间边告诉我,“他们要带他去伦敦塔。他将得到公正的审判,王后不必苦恼。”

“叛徒!”她尖叫,“你们才是叛徒,约克那个恶魔抓走他时你们干站在一边!”

我扶她走过会见室和厢房,走进卧室。她飞扑到床上,放声哭泣。“是理查德,是约克公爵。”她说,“他命令议会反对埃德蒙。他想毁了他,他一直是他的敌人。然后他会反对我。然后他会统治整个国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坐起身,头发从辫子里散落,垂在脸颊两侧,眼睛因为泪水和愤怒而通红:“你听到这话了,雅格塔。他是我的敌人,而我会摧毁他。我会把埃德蒙从伦敦塔中救出来,我会把我的儿子带上英国王位。不管是约克公爵理查德,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休想阻止我。”

<a id="fn_1" href="#ft1">[1]</a>出自亚瑟王的传说,渔夫王的腹部被圣枪刺伤,常年受其所苦,国家也因此衰败化为荒原,他唯有在城堡附近的河边钓鱼为生,由此而得名。

那天晚上,在威斯敏斯特宫,我在自己的卧室里即将入睡之时,心里不由得想象着漫长的沉眠,那就像死亡一般,唯一的不同只有在这场沉眠之中,沉睡者会做梦,也会醒来,然后再次入睡。沉睡者稍微清醒过来,看见医生和那个摆着拘束椅、刀具和水蛭的可怕房间,然后再次陷入沉睡,毫无反抗之力,这将是怎样一种感觉?在梦中张口发出无声的尖叫,随后又沉默地睡去,这将是怎样一种感觉?睡着之后,我再次梦见了渔夫王,一个无能为力的国王,让他的国家陷入了混乱和黑暗之中,撇下一个失去丈夫的年轻女人,孤立无援。渔夫王的腹部受伤,无法生育一儿半女,也无法守住江山。摇篮中空无一物,国土一片荒芜。我在黑夜中惊醒,不禁感谢上帝,因为我从恶梦中逃离,因为那个像一席黑暗般蒙蔽了国王的魔法并没有将我闷死在梦中。我躺在枕头上摇了摇脑袋,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过错,是不是我命令国王再也看不见的,是不是我那不谨慎的措词夺去了他的神志?

当我在曙光中醒来时,一下头脑清醒,警觉起来,仿佛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起身走向姑婆乔安奴给我的首饰盒。盒子里原封不动地放着的,是装有那些挂坠的小包。这一次我选择了王冠,象征国王的神志恢复。我把四条不同的薄丝带系在这一个挂坠上。我选了一条白丝带象征冬天,一条绿丝带,代表他直到春天才能醒来,一条黄的,夏天,一条红的,代表他一年后才会醒来,那时浆果将星星点点散布在树篱之中。然后我把四根黑线分别系在每条丝带之上,把它们带到沿河散步道,那里的泰晤士河水流湍急,潮水汹涌而来。

四下无人,我向下走到小小的木制码头,平日里驳船在这里载客。我将四条黑线绑在码头的其中一根支柱上,把小小的王冠和彩色的丝带尽全力扔到河里,尽量远,然后回到王后坐月子的房间,她在那里等待将生育行为带来的不洁洗净,重新回到日光之下。

我把王冠在水中留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里,王后坐完了月子,隆重地举办了她的产后谢恩仪式,国中所有的公爵夫人都走在她身后,以彰显她的荣耀。公爵夫人们神色如常,但我们都知道她们的丈夫正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才能让王子的身份得到承认,才能让这个国家在国王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情况下运转如常。既然王后已经回归,公爵就能去她的房间了。他告诉她,约克公爵的连襟兄弟索尔斯伯里伯爵正在公开说孩子不是国王亲生的,而且有很多人,多到危险的人,都相信他的话。王后宣布任何听信这种诽谤的人永远不许踏入宫中一步,她还告诉她的朋友们不许和索尔斯伯里伯爵或是他恶毒的儿子沃里克伯爵交谈。她对我说,他们的亲属约克公爵理查德,甚至连他的夫人塞西莉一起,都是她的敌人,她的死敌,我再也不许与这些人说半句话。她没有正面回复他们的传言,很多人在散布的传言:国王不具备足够的生育能力,那个婴儿不是王子。

王后和埃德蒙·博福特决定必须加倍努力唤醒国王,他们聘请新的医生和专家。他们修改了反对炼金术的法律,学者们得以重新开始学习研究,同时接到要求,请他们思考有关不明的精神疾病的病因和治愈方法。所有人都重新打开了熔炉,重新烧起了炉灶,开始写信要求来自异国的草药和香料;草药学,甚至魔术,如今都受到了允许,只要能治愈国王就行。他们命令医生更强势地治疗国王,然而因为无人知晓病因,也就无人知晓疗法。他一向被认为精神忧郁,于是他们试图改变他的性格。他们给他喝热饮和辣汤,让他更加火热,他们让他睡在床上厚厚的毛皮之间,在他的脚边堆满热砖,身体两侧各放一个热锅,直到他在睡梦中流汗哭泣;但依然从未醒来。他们扎他的胳膊,给他放血,试图抽出他水一般阴柔的性格,还把芥末种子制成的面皮黏在他的背上,直到那里变得又红又肿,他们强行让他吞下药丸,给他灌肠,让他在睡梦中又吐又拉,排泄物的刺激性让他的皮肤发红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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