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8年冬(第1 / 5页)
“他现在清醒过来了啊。”
“他现在像一个脆弱的小孩。他做着万物和谐、世间太平的美梦,早晚又会睡过去,边做黄粱美梦边呵呵傻笑。”
我没再做声。我知道她说的没错。国王的神志飘去了另一个世界,可我们需要他留在现实世界里:“我会和你一起去。不过如果我认为你的炼金术士是个江湖郎中,我就绝不会和他有任何瓜葛。”
“这正是我要你来的原因。”她说,“我要知道你怎么看他。现在和我一起去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容不得伊琳诺那样或者我这样的女人飞黄腾达。这个世界容不得自发地思考、自发地感受的女人。一旦我们觉醒,或不再青春年少,整个世界就会立刻以千钧之重压在我们头上。我们不能向世间展露我们的才能。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容不得那些未知或难解事物。生于此世,女人必须深藏不露。伊琳诺·柯布汉姆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女人。她总去见那些寻求真理的人,主动求学,拜博学之士为师。她为此付出了可怕的代价。她也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女人,为此也同样付出了代价。”我打住不说,看她是否能理解;可是她圆圆的可爱小脸写满困惑,“殿下,您要我运用我的天赋,就等于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她面向我,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雅格塔,我不得不要求你这样做,即使对你来说十分危险。”
“这个命令非同小可啊,王后殿下。”
“你的丈夫,贝德福德公爵,当时向你要求的可不比这个命令小到哪里去吧。他娶你为妻,不就是要你以这样的方式为国效力吗。”
伦敦 威斯敏斯特宫
我们与其余领主一起接到传唤,在圣诞过后的寒冬之时,来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黑暗,更加风声鹤唳的伦敦。大大出乎意料的是,我们没有见到任何审讯和惩罚,反倒是国王驳回了王后的要求,准备进行和谈。他苏醒了,某种幻象朝他体内灌入了生机,突然之间他神清志明,意志坚定,铁定了心要解决两大家族之间的争端,他下令约克的领主必须为他们在圣阿尔本兹的残忍无道付出代价,交纳罚款,还要建立一座礼拜堂以纪念逝者;然后与他们敌人的子嗣一同发誓结束这场世代相传的宿怨。王后要求以叛国罪起诉沃里克伯爵,但是国王却要宽恕他,把他视为悔过自新的罪人。整个伦敦就像个炸药桶,一群顽童绕着它玩火自焚。国王默诵着主祷词,为自己的新主意而兴奋不已。那些报复心极重的萨默塞特和诺森伯兰郡的子孙们走到哪都随身佩剑,誓要将他们的血仇代代相传;约克的领主也毫无悔改之意——沃里克伯爵的手下的制服愈发华丽,沃里克在伦敦人眼里也成了慷慨大方的代名词,伯爵夸耀说他们已经掌控了加莱和英吉利海峡,又有谁敢反驳?而市长大人将伦敦每个成年男人都武装起来,派他们四处巡逻,维护和平,可此举只是造就了又一支人人惧怕的军队。
某个冬日黄昏之时,王后传唤我觐见:“我要你与我一起来。有个人我希望你能见一见。”
我们一同披上斗篷,以风帽遮脸:“见谁呢?”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见一位炼金术士。”
“我那时不得不服从他,他是我的丈夫啊。而且他有能力保护我。”
“他要你施展天赋拯救英国,他做得很对。而现在我也这样要求,并且我也会保护你的安全。”
我摇摇头。我有一种极其真实的感觉,知道早晚有一天她会离开,待到那时我就不得不接受审讯,就像他们审讯贞德、审讯伊琳诺·柯布汉姆那样,一个纯粹由男人组成的法庭,会有数不清的文件,写满对我的指控,写满不利我的证据,还有以圣经起誓指控我的证人,没有任何人会保护我。
“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我觉得国王中了魔法,已经有好几年了。约克公爵,或是塞西莉公爵夫人,或是法国国王或其他人——我怎么会知道是谁呢——但是肯定有人向他施了法术,让他像一个沉睡不醒的婴儿,或者像个轻信的稚童。我必须保证他再也不会丧失神志。只有炼金术或魔法能保护他。”
我顿住了,就像小鹿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陛下,伊琳诺·柯布汉姆曾去讨教炼金术士,结果在皮尔城堡坐了十一年牢,到死方休。”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又如何?”
“我这一生的夙愿之一,就是绝不要落得和伊琳诺·柯布汉姆同样的下场。”
我默默等待。过了片刻,她满脸忍俊不禁,接着哈哈大笑:“哎呀,雅格塔,你这是在告诉我,你不是什么又疯又丑又恶毒的老巫婆吗?”
“殿下,每个女人的内心都有某个部分,住着一个疯狂、丑陋又恶毒的老巫婆。我的人生任务就是藏起这一部分。每个女人都承担着这个任务,必须全力否定心中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