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 / 4页)
麦柯斯拿起杯子,感到鲁塞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虽然自己和品酒家还有一定差距,但是葡萄酒一入口,立刻向他的味蕾发出强有力的美妙信号,连他也能分辨出它和吕贝隆的普通葡萄酒完全不同。他真希望能记得一些查理的华丽词藻,这酒令他体会深刻,以至于他忘了吐出来。
“太棒了。”他将酒杯举向鲁塞尔,“祝贺你。”
鲁塞尔仿佛没听见麦柯斯的话。“这里没有人能酿出这样的酒,”他说,“可是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没法出售它,至少不能合法出售,因为我没有申报赤霞珠和梅鹿辄葡萄酒。于是我讯问公证人奥泽特的建议,指望她能在法律中找到一个小漏洞。她真是太聪明了。”他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几秒钟,将它吐进排水道,“事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她没有找到法律的空子,但是找到了一个买家。那个人会将货全买下,每年都是,而且付一大笔现金,没有文件,没有税金,没有疑问。我无法拒绝。我有妻子和女儿,我的年纪也大了……”他看着麦柯斯,带着悲哀而内疚的神情,好像一只叼着羊排的老猎犬被当场捉住。
麦柯斯靠到椅背上,琢磨着鲁塞尔说的话:娜塔莉·奥泽特,公证人和酒商。难怪她看起来这么富有。“她把酒卖给了谁?”
“不知道。我从没有见过买家。娜塔莉说没有必要。”
“不是全部的葡萄,”鲁塞尔说,“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
他将货车停在仓库前,麦柯斯站在那儿,看着汤图在尘土中打滚,快乐地扭动身体,在细石子上面磨蹭着自己的背。鲁塞尔打开仓库的门锁,开大门。他走进昏暗中,打开了一盏灯,示意麦柯斯跟进去。
酒窖里的温度很低,与外面比起来近乎寒冷,空气闻起来有点潮湿,有单宁和发霉的味道。地面是毛糙的混凝土,沾满酒渍的排水道将地面从中间隔开。排水道两侧的混凝土地面上放着一排排酒桶,上面用粉笔潦草地写着编号,这些编号除了酿酒人没有人看得懂。门旁一个角落里立着一张快要散架的白铁桌子,上面放着散乱的纸、几只脏杯子,以及一支底部连着橡胶吸球的玻璃注射器,吸球有拳头大小。墙上一根生锈的钉子上挂着一本日历,插图是坐在拖拉机上的年轻女子。
麦柯斯饶有兴致地四下环顾,不知是不是该说点什么。鲁塞尔用手帕擦去酒杯上的灰,将两把有年头的木椅拉到桌边。他请麦柯斯坐下,把一扇门半掩上,挡住刺目的光。终于,他叹了口气,摘下帽子,坐了下来。
“麦柯斯先生,”他说道,“正如你所知,自从你伯父买了这座房子,我在葡萄园酿造格里芬已经有三十年了。这些年来,我多次请求他淘汰这些葡萄树,在他来之前它们就疲老了。”他看着桌子,扭着他的帽子,“可是,出于种种原因,时机总是不对。他过去总是说,明年,我们明年就做这件事。
“好吧,你把货发到哪儿?巴黎,德国,还是比利时?”
鲁塞尔摇摇头。“谁知道呢?货车每年九月来一次,就在我开始收葡萄之前,而且总在夜里。上一年的酒从酒桶里转移出来,下个星期我就会从娜塔莉那儿收到现金。”
“但是那辆货车身上肯定有名字吧?某个公司或企业的?”
鲁塞尔垂下手,抚弄汤图的耳朵。“没有。我知道这不太正常,可是这种交易不能问太多。我只能告诉你来取酒的货车牌照上有数字三十三。”他伸出拇指,隐约指着北方,“从吉伦特来的。”
“有一块地,墙那边的那块,我认为能产出好酒。”他停下来摇摇头,更正自己的话,“不,我肯定它能。它有合适的石质土、合适的光照、合适的坡度,又不太大,太完美了。我早在十五年前就告诉你伯父了,但他可能不感兴趣,或者是在修理过房顶后,他剩的钱不多了;总之是有些什么原因。最后,我决定拔掉老葡萄树,自己给那块地重新种上葡萄。吕蒂文和我,我们存了一点钱。”他默默看了麦柯斯一会儿,挑起眉毛,等待麦柯斯的反应。
“我想那个老男孩应该很高兴吧?”
鲁塞尔继续用手绞着帽子。“嗯,我从没告诉他我到底做了什么。他以为我只是用了普通的葡萄根株,可是我想要更好、更特别的品种。他不知道我重新种上了最好的赤霞珠和一点梅鹿辄。没有人知道。这种事情在法国很复杂。农业部希望你连上报每一根枝杈、每一片落叶。”他耸耸肩膀,“不可能的。还是不说为好。”
他突然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起注射器,走到酒桶边。麦柯斯看着他拔掉一个酒桶的塞子,插入注射器,抽出几英寸的酒。他回到桌旁,小心地为两只酒杯各注满半杯酒,将其中一只杯子举向光线。
“很好。来吧。品一品它。记着,这酒还没完全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