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玛花开(第2 / 4页)
尔古尔哈用手摸摸伟古的头,他的头发也是软软的,但是,颜色更浅一点。他十岁了,过生日还得吃洋芋。山下的孩子过生日都要吃蛋糕,伟古能吃点白糖已经是奢望了。
尔古尔哈转头对依火不吉喊道:“依火不吉,你跟孩子发什么火?”
伟古高兴地喊着:“不做作业喽。”
尔古尔哈洗完衣服,转过身,把衣服放在一个塑料桶里面,然后叫两个孩子烤衣服。自己则开始把煮熟的洋芋捞出来,准备蘸水。按理说蘸水应该有辣椒、姜、葱、蒜、椿果、花椒、薄荷、木浆子(一种调料,被称为彝族的味精)什么的,可是,家里只有辣椒、花椒和木浆子,只能凑合着了。盐也不多了,省着点用吧。尔古尔哈家里的盐一直是有的,不像山里其他人家,没有盐就对付。有时候尔古尔哈想,山里很多孩子个子矮是不是跟少盐也有关系呢?不过,她没有在书里找到关于这件事的资料,就一直觉得可能是自己瞎猜。
尔古尔哈站起来,说:“你俩把书包放在蛇皮布下面,今天回去不做作业了,我们走。”
而就在尔古尔哈做蘸水的当儿,阿呷已经把上次马海伍机生病时剩下的小半袋白砂糖找了出来递给了伟古。伟古拿起一个洋芋,蘸了点糖,刚想吃,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洋芋递给姐姐,阿呷摇摇头。他又递给马海伍机,说:“阿妈。”马海伍机也摇摇头。伟古又把洋芋递给母亲,正在做蘸水的尔古尔哈摇摇头,说:“你自己吃吧。”然后,她对阿呷说:“去叫爸爸吃饭。”
两个孩子摇摇头,异口同声地说:“不怕。”
第一个悬崖母子三人经过得很顺利,三个人一步一挪地慢慢蹭了过去。经过的时候,尔古尔哈不断地喊着:“小心啊,小心啊,慢一点。”雨声很大,她需要大声喊着。
伟古淡淡地说:“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下。阿妈,说普通话。”马海伍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果吉村其实不是一个村子,而是三个村子,分上中下三个村民小组,分别在三个山头上,每个山头上有十来户人家。尔古尔哈家住在最上面一个村子,学校在中间一个村子。平时不下雨,从尔古尔哈家走到学校要四十多分钟,今天下雨,走起来就更难了。况且,中间还要经过两处非常陡的悬崖。
在这个家庭,大家都尽量说普通话,但是,对于马海伍机来说,说普通话太难了。
村里的路几乎变成了一条河,母子三人光着脚在上面走,相互拉扯着,小心翼翼地生怕摔倒。路很滑,走起来很容易摔倒,几乎是走上几步就是一个趔趄。雨打在脸上就像子弹,有些疼。
阿呷放下手里正在烤着的弟弟的衣服,走过去叫依火不吉,道:“阿达,吃饭了。”依火不吉不动。阿呷又叫了一声:“爸爸,吃饭了。”依火不吉忽然抬起脚,一脚踹在阿呷的肚子上,大骂:“走开。”
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尔古尔哈想起现在还在家中的婆婆马海伍机,忽然有点担心。马海伍机有严重的哮喘,一旦犯病那可是不得了的。这样的天气,她最容易犯病了。于是,她看看两个孩子,说:“这么大雨,我们回家,你们怕不怕?”
阿呷被踹倒在地,尔古尔哈赶紧过去扶她。阿呷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马上从头上流下来。尔古尔哈问:“怎么样?”
晚上是不是给孩子杀只鸡?尔古尔哈犹豫了半天,唉,还是算了,一只鸡能卖不少钱呢,这些钱要给阿依留着交生活费啊。
阿呷摇摇头,紧闭双唇,没说什么,眼睛恨恨地看着床上的依火不吉。尔古尔哈注意到,两颗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里转来转去,就是没有掉下来。
每个彝族家庭都有一个锅庄,尔古尔哈家的锅庄上有一个圆圆的铁架子,一口锅就放在上面。家里所有需要煮的东西都在这里煮,人吃的,猪吃的,都用这口锅。尔古尔哈知道这样并不卫生,可是又能怎么样?山里所有的人家都这样。
母子三人站起来,脱下脚上的鞋叫阿呷帮着拎着。尔古尔哈锁好教室的门,带着孩子一头冲进雨里,他们的衣服顿时就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走起路来很是不舒服。他们没有雨衣,从来都没有,遇到下雨他们都是这样走路,到了家里或者学校烤烤火烘干衣服。听说山下镇子里卖的军用雨衣要几十块钱一件,这对于尔古尔哈这个家庭来说,那是天文数字。以前她们有两块塑料布的,可是,前阵子刮大风给刮飞了。她跟丈夫说过,叫他买两件塑料雨衣,可是,依火不吉总说忘记了。
尔古尔哈迅速地将马海伍机没有削完的洋芋削完,放进锅里煮上。然后,将几个人的脏衣服拿到外面,用门口的一个塑料桶里的雨水洗了一下。山上缺水,洗衣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今天下这么大的雨,正是洗衣服的好时机。只是家里的肥皂只剩下一小块了,洗衣粉好用,可是买不起,好久没买过了。
阿呷白了他一眼,说:“看你那点出息。”
阿呷懂事地过来帮母亲洗衣服,有她的帮忙,尔古尔哈洗衣服的速度快了很多。尔古尔哈是个麻利的女人,不像村里很多女人,做事拖拖拉拉,大事小事都拎不清。关于这点,村里的男人在打女人的时候,总是拿尔古尔哈做说辞。为此,搞得村里很多女人总是对尔古尔哈又敬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