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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之春(第4 / 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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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呢?

——正好是犯太岁的年龄,十九岁。似乎一定会出什么事,真难以想象。

最近,我梦到自己与家人和解了。想来我差不多已经八年没有回过家。不是我不愿意回去。是他们不准我回去。因为我参与了政治运动,又与有夫之妇闹殉情自杀,还娶了地位卑贱的女子为妻。我不是那种背叛同伴还能潇洒地活下去的无耻之徒。我无法拒绝女人,所以我和对我有情的有夫之妇相约殉情自杀。后来,我与现在的妻子结婚了。我没办法不信守承诺。从十九岁到二十三岁,整整四年时间,我几乎每个周六都会与她见面,但我们从不曾偷吃禁果。但是,家人不相信我。我那已经嫁出去的姐姐,据说因为我频频出洋相,害得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婆家人,所以每天晚上都哭着咒骂我。我的亲生母亲,因为我的关系,在面对我那个继承亡父家业的大哥时,觉得颜面尽失,总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还有我的大哥,据说就是因为我而被迫辞去了家乡的荣誉头衔,或是正准备辞去,总之,家乡的二十多位亲人,没有一个不求神拜佛希望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但是,我不打算为自己辩解。现在,我只想相信血缘亲情。我梦到大哥正在看我写的小说,内心简直欣喜若狂。我还梦到佐藤春夫,那张脸实在像极了我死去的父亲,如果不是两个人长得差不多一模一样,或许我再也不会去那个客厅。

半夜,我从与家人和解的梦中醒来,突然愚蠢地很想尽孝。那个深夜,我思来想去,反复问着自己:我要不要再给菊池宽<a id="w7" href="#m7"><sup>[7]</sup></a>写一封信?我应该给《Sunday 每日》周刊投稿,参加那个得胜者将会有三千圆奖励的大众文艺奖吗?真希望我能得芥川奖……诸如此类的念头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然而随着黎明的逐渐来临,那样的思考,不知何故,突然之间好像只剩下愚蠢和空乏。唯有‘生命终将逝去’这句话值得庆幸,那也是无所作为之后迎来的结局。但是——

整天看书,就写读后感。感冒卧床三日,就写病床心得。游玩两小时,就像芭蕉<a id="w8" href="#m8"><sup>[8]</sup></a>一样写旅行日记。还有那些毫无趣味性和快乐感,算不上是创作的小说。目前日本文坛的现状,大概就是这样了。根本不知为何苦恼的苦恼者,数量多到吓死人。

迄今为止,每每谈及自身,我总是有些过于羞赧。从现在开始,我要如实描述我自己。就这么办。

不是说什么‘不语似无愁’吗?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蔑视言语。我以为只要使眼色便够了。然而,在这愚昧的现世,仅仅做到那样是不够的。痛苦时,好像还是直接高声惊呼‘好痛苦’才可行。因为我总是沉默不语,所以不知不觉中,人们就把我当牛马一样对待了。

不是自暴自弃。这样的自寻死路,简单来说,是迈向进步的一个有效举措。如果有人怀疑我的诚意,那他绝对不是人。

我向来只说真话。结果,人们却以为我在胡闹。

我可以发誓。我不曾因为我一个人行动过。

好友来信说:近来,你出其不意的作风和略显扭曲的讽刺画,颇为引人注目,对此你不觉得有点寂寞吗?我看过那张明信片之后,出门去看海。途中,经过一片约一寸高的麦田,不知怎的,突然鼻头一酸,接着就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我边哭边走,心中甚是欣慰竟也有人理解我。活着真好。千万不要把我忘了。可是,我却早已将你忘了。

对素未谋面的好友,突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恼,这种情绪直接转移到我的血管里。回到家,我马上摊开稿纸。

现在,我在写无法挽回的事态。对于我以往的羞赧模样,人们甚是怀念。但是,那种叹息相当虚伪。有得必有失,这是事物成长的必然规律。我还是尽量以长远的目光来看待事物的习性吧。

爱护好名誉,切勿做引起无谓留言的言行。

你们禁食的时候,不可像那假冒为善的人,脸上带着愁容(《马太福音》第六章第十六节)。只有耶稣基督知道。然而,对于上帝之子的苦恼,就连伪善的法利赛人也心甘情愿表示认同。我暂时不得不模仿一下那伪善的人。

经过千百种犹豫不决之后,我明确了我的态度。现在,除了尽量严肃地讲述自己之所以苦恼的历史,已经别无他法。不要羞赧,不要羞赧。

地平线另一端很久之前的那位女性,我也在关注。截至目前,有关那位女性的事迹,一直在我心中珍藏着,偶尔粗略谈一谈。但是令我相当崇敬的某位前辈却说:你应该赶紧写出来,告诉你,如果不抓住这个时机,一切就会像小朋友把雪兔用棉花包裹着藏在桌子抽屉里一样,早晚会融化于无形。待日后想独自玩赏时,偷偷朝桌子抽屉里一瞧,却发现早就融化了,只剩下两个南天竹的果实做成的红眼睛留在那里。这就是漫画《正吉的遗憾》告诉人们的意义,我家孩子也看过,俗话说打铁要趁热,所以一定要趁着兴致未减之前赶紧写出来。然而,我置若罔闻,假装不知道,只忙着做别的事。哈哈,在我的家乡,别说是兔子,就是美女也会融化。一个暴风雨之夜,一个男人救了一位晕倒在自家门口的红唇姑娘。姑娘不仅长相甜美,人也恬静勤劳。于是,男人就与姑娘结为夫妻。天气越来越暖和,美丽的妻子却日渐消瘦,不但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原本洁白无瑕的身子也渐渐变得灰暗。某日,丈夫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在盆中盛满热水,非要妻子脱掉衣服,替妻子清洗后背。妻子拒绝不得,悲戚落泪,只好对替她清洗后背的丈夫柔声说道:‘就算我死了——’话尚未说完,只听见‘沙沙沙’一阵衣物摩擦声,妻子不见了。水盆里只剩下粉红色的贝壳做成的梳子和簪子在上面漂浮着。这就是雪女融化的故事。下面我来延伸这个故事,按照我的想法,如果就像葛叶<a id="w9" href="#m9"><sup>[9]</sup></a>那样,雪女也怀孕了,十月之后孩子出生,接着孩子顺利长大成人,然后每逢雪季,都会向往着母亲当下正漫步在满是积雪的山野,我相信,这个故事一定令世人更魂牵梦萦。果不其然,当我这么说完后,我的前辈,世人之一,脸上果真泛起红潮,显得异常兴奋,文艺沙龙的气氛也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开始有问必答地叙述之前一直藏在我心底的那个没有融化于无形的雪女形象。

我不是一个无赖。

麻烦说清楚一点。我究竟给你添了什么麻烦?

我没有借钱不还。没有无缘无故去别人家蹭吃蹭喝。没有不信守承诺。没有和别的女人瞎搞。甚至从没在背后议论过朋友。

深夜,我躺在被窝中,一动不动,四面八方隐隐约约传来窃窃私语的说话声。全是说我的坏话。间或,甚至还能听到好友的声音。难道不伤害我,你们就活不下去了吗?

随便揍。随便践踏。随便嘲笑。将来总有一天,你们会察觉到自己的鲁莽与无知,并为之羞愧脸红。我一直在静静等待那一刻的来临。但是,我好像错了。那些市井人士,全然看不懂这些。我的头垂得越低,他们越得寸进尺。当我意识到这点时,我的脊柱仿佛遭到痛击般几乎快要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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