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预言与流言(第1 / 7页)
小李是唱葬歌的男人。他除了彝族名字也有汉族名字,但不管是哪个名字都没告诉他们,只自称姓李。苏怀殊和小李短暂的接触中,感觉到他有着奇异的高傲。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不过是个有副好嗓子然而性格古怪的彝族山民,出门拜佛落得身无分文,又不肯做工,只愿意唱歌换钱。谢德解释,小李在他们寨子里是祭司一类的角色,地位很高。苏怀殊这才理解了他那种说话时不正眼看人的调调。她还觉得他的虔诚有点呆,把全部家当捐给寺院,连吃饭住店的钱都没了,听起来没什么计划性。
苏怀殊问:“你和小李本来就认识吗?”
蒲达师傅摇头说:“不认得。来找我的人多了,哪里可能个个认得。”
她还想再问什么,正好肖毅他们从殿里出来了。蒲达师傅远远看见吴若芸,立即说:“漂亮啊。可惜啊。”苏怀殊说:“可惜什么?”他笑嘻嘻地没回答。
吴若芸提醒道:“听说这里的五百罗汉很特别。”
肖毅说:“对对,黎广修。”
他喜欢研究掌故,当即把书上看到的讲给众人听。筇竹寺的五百罗汉雕像是在光绪年间重修时所塑。四川匠人黎广修及其弟子塑造这些罗汉,是以民间大众为蓝本。为此,黎广修不仅走访街市,图录众生百态,还把自己和弟子们也融进了塑像的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因此这些塑像不是通常的罗汉形貌,而作士人、农民、乞丐等俗世打扮。
“听说还有一尊是耶稣基督的模样。”他兴奋地补充道。
一群人于是兴冲冲地进殿去看罗汉。苏怀殊一脚迈进高高的门槛,昏暗的光线轻柔地包拢四周。殿内不像外间明亮,从高窗照进的微光足以让人看清罗汉们的脸。和看惯了的寺院塑像不同,这里的罗汉们充满了人间的气息。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喜怒哀乐四个字也无法涵盖,其中的微妙仿佛活人一般,她不觉看得入神。
“不过你怎么知道唱歌的人经常在坟地呢?”去西山的路上,苏怀殊问谢德。谢德曾向她承认,自己不像盛瑶,有一双奇异的耳朵。以他的观点,盛瑶并非听力超群,否则她在日常生活中会觉得格外嘈杂。
盛瑶能听到特别远的声音。他当时总结说。
谢德笑笑,“盛瑶知道他在那里啊。”
“盛瑶知道是一回事,你又怎么会知道?”
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她旁边,事实上是放慢了步伐配合她。“我烧了甲马纸,你也看到了嘛。”
其中一尊罗汉高个长眉,微微佝着背。她觉得雕像的举手投足间有几分像谢德,转头想喊他看,才发现他不在殿内。她返回去找,只见他在院子里,正和一名老人聊天。老人的打扮乍看是寺院里干活的杂役,细看又不像。紧贴头皮的花白短发,应该是剃了光头之后一两个月没修剪。灰色短上衣和长裤是僧人的打扮,脚上不是僧鞋,和谢德一样的浅口软底黑布鞋。他说话时背对苏怀殊的方向,身后裤腰上别着旱烟斗,烟杆黑亮,比谢德惯用的更长。
谢德看见她站在殿前,冲她点了点头。苏怀殊走过去,谢德介绍说,这位是蒲达师傅。
师父?那么他是僧人?苏怀殊有些纳闷,她第一次看见抽烟的僧人。
蒲达师傅呵呵笑起来,“我是木匠师傅,不是念经的师父。”他大概有五十岁了,一双精明的小眼周围堆起笑纹。发际线很高,大鼻子,这是一张雕刻师会喜欢的有特征的脸。
谢德又说:“小李之前就是来找蒲达师傅。”
苏怀殊感到话题走进了一条死巷。她仍然没搞懂烧了甲马纸到底让他“看见”了什么,谢德的解释倒没有闪烁其词,只是让人费解。
她还想再问什么,谢德说:“他们都要看不见了,我们走快些。”肖毅等三人不知不觉间超前很远,吴若芸和肖毅走在前面,盛瑶隔开一截跟在后头。谢德话音刚落,盛瑶回头冲他们挥了挥手,仿佛她听见了他俩的交谈。
筇竹寺的山门不大,四周竹林掩映。
肖毅在进门后说:“筇竹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宋末元初的雄辩法师。这也是云南第一所宣扬大乘佛教的寺庙。现在的庙宇是光绪年间的。”
盛瑶说:“那也不算很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