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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预言与流言(第3 / 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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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隍庙门口摆摊,快回来了。”她说完匆匆进了厨房。

耿耀给苏怀殊倒了茶,解释地说:“谢德去卖甲马纸了。七月半和过年都会摆个摊子。不然好多人跑来这里买,也是烦。”

苏怀殊试图想象谢德摆摊卖甲马纸,不知怎的觉得有点滑稽。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谢德的大哥说:“让苏小姐见笑了。甲马纸是我家世代相传的营生,本地人祭祀和迎新都会用到。有人买,我们自然要供应,也算是补贴家用。你知道的,我弟弟这间茶馆,也就是勉强不亏本嘛。”

苏怀殊说:“谢德是被我们联大学生搞得赚不了什么钱。有人点一杯‘玻璃’,他也让人坐一下午。”

也许是那堂课的潜移默化,后来苏怀殊在跑警报时不再有最初的恐惧。她甚至会选在警报声响起后回宿舍洗头,那时候热水敞开来用也没人管。吴若芸说她“神经粗壮”,她只是笑。

她和谢德说了夜课的事,谢德一听是刘先生,便问她可否旁听。他平时也不是个爱看书的人,苏怀殊和他推荐的书,他借了去,十天半个月后问他看了吗,回答总是“刚看了几页”。所以当他表露旁听的意愿,她第一反应是笑他“假装上进”。谢德作为茶馆老板也是个不求上进的,隔壁一间饭馆的店主打算到外地去,因为店租已经付到年底,说愿以八成的价格转给谢德。房主也说,若是谢德租下来,明年上半年暂不涨租。如今物价一天一个样,半年租金不变,算是极大的优惠。谢德却说,现在我和我妹两个人忙得下来,如果店铺扩大一倍,就要招人。我不喜欢当雇主,所以算啦。

三姑娘事后和他吵了一架,搞得茶馆熟客们都知道了经过。三姑娘说,你不要我要,你懒得雇人,我来管。谢德以他一向轻描淡写的神气说,你不嫁人啦?三姑娘气道,不嫁!有你这么个哥哥,我不放心嫁!茶馆里的学生们和几个马帮客都笑起来。一个马帮的汉子说,耿耀听了这话可是要伤心的。三姑娘横了那人一眼,去给灶台添柴。

苏怀殊不介意茶馆规模是否扩大。后来三姑娘来找她劝谢德,她只说,你哥哥是个闲心重的人,他有他的活法。三姑娘懂了,她心目中的未来嫂子,和自家哥哥果然是一国的。

到了中元节那天,苏怀殊按讲好的,先去找谢德吃晚饭。谢家兄妹平时轮流吃饭,三姑娘在后面厨房做好了,喊哥哥先吃,她看店。谢德有时候做甩手掌柜溜出去玩,三姑娘便和熟客们说一声,自己到后面快手快脚做饭吃了,再回到店里。苏怀殊以为今天也是她和谢德简单吃个饭。她带了一盒雪花膏过去,想着今天又要带谢德出门,总得先“贿赂”一下热心经营的三姑娘。

吴若芸因为正值生理期,只在水边的石头上坐了会,便提议拍照。她的相机由肖毅背着,后者晾干了脚,开始四处取景。先是肖毅给他们四个人拍了一张,吴若芸说,肖毅你过来,我给你们拍张合影。肖毅把相机转手却不肯过去,嘴里说,或者让小苏和谢德一起拍?盛瑶听了就想走开,苏怀殊将她一搂,说还是三个人拍吧。

吴若芸按下快门,又催肖毅过去,他这才走去合影。后来发现最后那张照坏了,肖毅拍的第一张也是。这一天的西山之行,只剩下苏怀殊他们三个人的照片可作留念。

离昆明城还有一点路的时候,谢德说,今天我请大家培养一下正气。这是开玩笑的讲法,意思是去吃汽锅鸡。翠湖附近有家汽锅鸡做得尤其好,该店没有店名,店堂里有块匾,上书“培养正气”。也不知是本地人还是联大学生开创了这个讲法,反正现在大家只要去那家店,都说去培养正气。

有鸡吃,当然人人赞同。肖毅说,谢德你带了钱啊,还好你刚才意志坚定,没有给那个算命的。吴若芸说,不过看那个人的架势,好像我们赖了他一样。你问他盛瑶耳朵的事,他还动手动脚,真讨厌!盛瑶不说话。苏怀殊想问谢德,到底问了蒲达师傅什么,又觉得眼下人太多。她想着以后问吧,却想不到,就像谢德坚持不肯给蒲达师傅钱一样,他将以温和的固执,一次次避开这个话题。

从西山回去后没几天,他们听到了关于采花贼的传言。

到了风林茶馆,只见店堂不像平时那样大敞四开,被门板封得严严实实,上面贴着“本日歇业”的纸条。她熟门熟路地从旁边一条巷子穿到后院的边门,推门进去,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说话声。石板地的院子四角花木扶疏,院心里摆了方桌,桌上有酒有菜,桌边坐了几个人。三姑娘正好从厨房端菜出来,看见苏怀殊,招呼她坐。

三姑娘今天的打扮不同以往,腰间系了围裙样的蓝布巾,巾上绣花。墨绿上衣,白单裤,裤脚有浅绿色几何纹样绣花。黑布鞋上绣着荷花,从浅粉到深红的花瓣,重叠累累。耳垂底下两枚绿玉的坠子,悠悠荡荡。苏怀殊看见这样盛装的她,心想,早知道和吴若芸把相机借来呢。

谢德不在,耿耀忙着挪桌上的碗盘,另外两名男子这时都站起来,和苏怀殊打招呼。一个一看就是谢家的,高个子,身形比谢德挺拔,脸上肉多些,小胡子,分头,显得老成。另一个戴眼镜,相貌有些阴柔,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三姑娘说:“这位就是苏姐姐。我大哥。我大哥的同事,许先生。他们都在滇缅铁路筹备处工作。”又瞟了一眼耿耀,“那边我就不用介绍了。”

苏怀殊问她:“你二哥呢?”

事实上,传言始于八月,当时还只在城南的一些居民之间流传,等到进入九月,开始有各种版本出现在联大学生们之间。受害者的人数一说是两人,也有人说是五个。其中既有未婚姑娘,也有已婚而丈夫不在家的。总之都是年轻女人。受害人一觉醒来,发现身无片缕。家里没有被人入侵的痕迹,脱下的衣物整齐地叠放在床边。有人说这些女人是被迷药迷晕了。也有人说采花贼云云根本是杜撰,是她们与人偷情被发现后编造的故事。

不论传言是否属实,做姐姐的吴若芸要求盛瑶不要回中学宿舍住,她觉得在自己这边总是放心些。苏怀殊笑她瞎紧张,不管住哪边的宿舍,都是一群人在一间屋里,难道还能有人跑到宿舍里害人?

九月六日那天是中元节,云南人所谓的“鬼节”。中国文学系的刘先生在前一周就宣布,中元节之夜,他会在操场讲《月赋》。刘先生据说学问很大,上课不大认真,经常讲几句就匆匆离开去过鸦片瘾,让学生自习。他在联大的教师中是特立独行的存在,学生们对他要么崇拜要么不屑,有时候捍卫他的一方和诋毁他的一方私底下还会辩论起来,在茶馆里争得不可开交。

苏怀殊上一次在户外上夜课,是她刚到联大不久,一次空前的轰炸之后。那次昆明的损失惨重,包括文林街在内的数十栋民居被毁,联大宿舍楼也炸毁两间。轰炸后第三天,吴宓先生在图书馆外讲《文学与人生理想》。那晚也有月亮,听课的不到十人,苏怀殊是其中唯一的新生。她也是偶然见了布告栏过去看看,没想到最终老师谈论的并非文学与人生,而是生与死。苏怀殊从上海来到昆明,之前虽然听说过后方有空袭,实际体验,才感觉到生的脆弱与微渺。见识过断壁残垣的心就像被锲子凿过的木头,恐惧很容易乘虚而入。

吴先生并没有说,该如何面对死亡。毕竟没有什么便捷的答案是他可以给围坐的年轻人们的。他只讲了如何充实地活。所谓“主自修以善其生,而不知死,亦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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