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疗愈者(第1 / 9页)
谢晔有些窘迫,挤出一声“还没”。虽然知道安玥上次帮忙打听是好心,但一上来对方就知道自己家的情况,而这个对方还是游雅,毕竟尴尬。
“他从武康大楼跳下去,七楼的外阳台,和那个姓廖的女孩一样。”
游雅用洞察的目光看他一眼,变换话题道:“你从云南来上海念书,适应吗?”问这些的她让他想起苏怀殊,有种长辈的亲切。
“孟姐的弟弟……是怎么死的?”
谢晔听出来了,小邵就是明信片男友。他上次忘记问安玥那人的年纪,不过反正一会儿就能看到了。陆续进来的观众很快占据了过半的座椅,不时有人回头看他们这边,还有人低声议论。游雅和安玥若无其事,倒是谢晔有些局促。林峰走过来说,可以到后面的包间去休息。他们跟着他进到吧台后面垂着帘子的房间。那是个天花板和墙壁由玻璃构成的空间,与其说是包间,更像一间花房,地上、架子上的花盆里种着各种花草,落地玻璃对面是个窄窄的过道般的院子,在房间的灯光掩映下,看得出院子里草木葳蕤郁郁葱葱。四五米开外有间小屋,几乎淹没在夜色中,谢晔想起林峰讲的故事,知道那是孟家的杂物间,乔曼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不知乔曼现在是不是也住在那里。
“她留在国内要找的人,就是乔曼?”
屋里有一张藤椅,对面是旧旧的皮沙发,长度可以坐三个人。两件家具之间放着当茶几用的板条箱。林峰说去弄点喝的过来,转身走了,安玥自顾从侧门出去参观院子,游雅坐了沙发,谢晔迟疑片刻,在她对面坐了。坐下来他才意识到,这个位置是乔曼给人“治病”时坐的。但再起身会显得古怪。
“就是加盖的三间房最靠街的一间。当然经过了改建,和原来的不是一回事。中间两栋拆掉了,后面的洋房连同院子已经卖掉了。孟姐前几年去了美国,她保留了最外面这间和乔家住过的小间,以很便宜的价格租给乔曼。”
游雅在他对面说:“你就是小谢吧?安玥说了不少你的事。”
“反正我就负责抛出问题,让他多谈,对吧?”她对安玥说。
谢晔从短廊一拐进店堂,就知道那是游雅。她没有坐在为嘉宾和主讲人摆放了名牌的长桌后,而是在最外围的椅子上,背对着进来的人。他之所以能一眼认出陌生的她的背影,是因为安玥坐在她旁边,侧过脸和她说着什么。从谢晔的角度,只能看到游雅的长卷发在脑后松松地用发夹别住,打着卷垂在浅灰色的毛线披肩上。和照片一样,肩很瘦。她前面几排稀稀落落坐了十来个人。林峰直奔吧台后的乔曼那里,谢晔朝安玥和游雅走去。靠近时,他听见了她的声音,那是他在深夜的广播里听过无数次的温润嗓音,未经麦克风的修饰,一样明净。
“你尽量多说点吧。毕竟这里大多数人是为了你来的。”安玥注意到站在游雅身旁的谢晔,冲他做了个“过来”的手势。谢晔绕到另一边,穿过整排座椅的空隙,在她身旁坐了。隔着安玥,他终于可以从容地打量游雅。
提早四十分钟,游雅已经在店里了。
他的第一感想是,她看起来真年轻啊。
谢晔这才意识到一件事,“所以‘浮舟’是……?”
谢晔只能“哦”了一声,又急忙说:“我一直听你的节目。”
“嗯,最初是送给乔曼的。乔家在她弟弟去世后不久搬走,乔曼把画送给了孟姐。后来那幅画陪着她在黑龙江的工厂待了好几年。外语系毕业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当时和她一起分到工厂的,还有数学系、化学系的。她从北方回到上海,是在七十年代后半。又过了些年,她家的房子才被还回来。她花了不少钱拆拆弄弄,恢复原貌。”
她仿佛并不在意,“我听说,你是知青子女。你来上海找妈妈。现在有线索了吗?”
林峰站起身,说该回去了。谢晔忍不住问:“所以那幅画,就是一开始让你觉得害怕的画像,是她弟弟的自画像?”
哪里是一类人……我紧张吗?谢晔没有说出口。这时他们已经走到武康大楼临街的廊柱之下,一楼没有住家,药房、旅行社和理发店都有年头了,这会儿只有理发店亮着灯,看上去是哪里都有的普通老楼。很难想象几十年前有那么多人选择这里作为自杀场所。他们过了马路,回到“浮舟”。
因为安玥喊她干妈,谢晔预期会看到一个“阿姨”。但游雅看起来就像安玥的姐姐。从白医生到大姑,谢晔周围的中年女人都比他爸年长,所以他无从判断,和自己妈妈年纪相仿的女人该是什么模样。可以确定的是,游雅如果走在校园里,大概没几个人会把她当成老师。她比较像大四或者研究生部的学生。她的年轻不光是脸孔,更在于神态。她扫谢晔一眼,眼角迅速浮起笑纹。这一笑才显出些年纪,谢晔回以不知所措的一笑。
“你还真是刨根问底,个人隐私你懂不懂?总之你现在知道了,乔曼和你,本质上是一类人。你用不着每次看到她显得那么紧张。”
他听见游雅说,小邵待会也来。安玥显得诧异,反问道,他在上海?游雅说,这不是因为今晚的活动吗,他买了下午的机票,直接从机场过来。看样子要迟到。
“我讲了这么多,你才明白吗?”林峰哼了一声,拐进罗森去买口香糖。谢晔知道他要掩饰抽烟的事实,觉得是掩耳盗铃。在门口等到林峰出来,又问起他和乔曼的相识。这次林峰不肯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