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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疗愈者(第2 / 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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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晔坐的藤椅正对着和外间隔断的布帘,只见乔曼穿过帘子进来了,端着放有三只杯子的托盘。她把水杯放在游雅跟前时说,不好意思,才给你们倒水。书吧的生意从来没这么好过。刚才一直有人点喝的,都有点不习惯了。

孟家的故事让谢晔听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原来乔曼身上那种聊斋般的氛围是从小就有的,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才会每次见到她都不自在。

有那么一会儿,谢晔有点担心乔曼会和游雅搞那个奇怪的贴额头仪式。好在她放下水杯就出去了。只是,她在穿过布帘之前,回身看了他一眼。他正喝水,遇到她的视线,差点呛了一下。林峰的故事不仅没有让他对乔曼生出亲近之心,反而更怕她了。

谢晔对游雅书中关于知青的部分读得格外细,可惜那本书的大部分篇幅是电台的事,对知青岁月的回顾不多。他初看的时候就猜到,“妮子”是安玥的妈妈,后来也从安玥口中证实了,不过他的问题与那位无关。

“应该说,只是短暂地维持住了。孟姐说,弟弟那次发病之后,乔曼送来一盆茉莉。弟弟每当情绪不安,只要看到那盆植物,就会安静下来。乔家不再有他和那些朋友的聚会,他整天闷在自己家,也不再画画。有时候乔曼过来,他和乔曼坐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什么,做姐姐的感觉那是个她无法进入的世界。九月,孟姐回了学校。按理她在几个月前就该毕业分配了。上一届的学生多等了快一年,她不知道是不是也要等到明年。结果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先等到的,是弟弟自杀的消息。”

“你的书里说,那是唯一一次当小偷,后来没再去,是因为处分很可怕吗?”

“……后来呢,乔曼治好他了吗?”

谢晔从前也经常偷村里小五家的番茄。大姑的番茄种得没有小五家好,再说那块地他上学不顺路,不像小五家,他去学校路上正好摘两个,边走边吃。小五他爸逮到过一次,对谢晔嚷:我说怎么连着一个礼拜都没几个红的,原来被你这个馋鬼吃了!谢晔想要回嘴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吃掉这么多,路过的人多了——可他满嘴番茄汁,开不了口,索性一溜烟跑了。

“还好,就是刚来时吃的不大习惯,现在也习惯了。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是啊,如果如何如何,都是事后的没用假设。看不出你倒是满坚决的,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人生的遗憾太多,有时候忍不住心里想个八百十遍的如果。”

“你说。”

“那都是如果。”谢晔谨慎地说。他想起小爷爷的死。蒲达师傅的预言。真有无法改变的命运之说吗?可能所谓命运只是飘忽不定的彩色气体,会呈现在唐家恒那样的人的面前。

“安玥给了我你写的书,里面有篇提到偷玉米。”

“那个姓廖的女孩比他大三岁,是他暗恋的人。”

游雅的经历也可能是妈妈的经历。妈妈在云南一样要吃的没吃的,说不定也曾在哪里偷过新鲜的果蔬。谢晔想,要能一直偷,那还好些。如果像游雅一样被吓得却步,日子更难熬。为了确认偷窃到底是个什么处分,以推断自己的妈有没有可能低调地自助,他才有此一问。

“孟姐的弟弟再次发作,是因为他的朋友自杀?”

安玥从院子回来,正好听见游雅的答案:“处分当然可怕,但我们没再去,是因为和我们一起去的其中一个女孩,不久就发生了意外。雨季上山干活,要过独木桥,她滑了一下,掉进河里。河水实在太大,旁边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冲走。我那天病假没出工,安玥妈妈回来告诉我的。”她注视着谢晔,他这才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和实际年龄相符的神色。那是经历过生死和聚散的人的眼神。安玥在游雅身旁坐下,悄然握住她的一只手。这一刻她们不再像姐妹,而像母女,虽然当妈的仍显得太年轻。

林峰说:“就像你家的甲马纸,乔家的治病能力是祖传的。传了多久我不知道。至少从她曾爷爷那一代,他家就开着名叫‘浮舟’的店。上两辈是裱字画的店,到她爸爸手里变成了古玩店,后来又成了裁缝摊子。孟姐的弟弟第一次发疯,是在他姐姐刚去北京上大学那年。没人知道起因是什么。从某一天开始,他就不断画贴满红字大字报的墙。孟姐的父亲害怕别人发现儿子的画,通过熟人的指引,找到乔家父女。他们搬进来,其实也是应他的请求。乔曼后来告诉我,那时候她还小,力量不足,所以没能根治孟哥哥。她爸爸也试过,但对孟哥哥不管用。得了心病的人,一旦认定一个医治的人,就很难和其他人建立联系。”

“没错,但有时候,即便盒子上开了口,光也太过微弱。孟姐的弟弟如果没有死,大概会和很多人一样成为知青。乔曼说,如果到乡下辛苦若干年,他也许反而能活下来。人是很奇怪的,你把他放到一个物质上极度贫乏的环境里,他的精神力倒会变强韧。总之他没有熬过去。他家去了一伙抄家的人,把屋子翻了个遍。那些人怀疑土里有金条,把茉莉刨出来。他试着种回去,可花还是死了。那几天正好是冬至,乔家父女回老家扫墓。否则也许能有另一种结局。”

她的眼角漾起笑纹,“那时候太馋了。”

谢晔迟疑着说:“你刚才说过,人都有向光性,就像盒子里的植物。”

游雅在书中写道:“知青的头等大事是吃。而这恰恰是因为没吃的。农场的食堂常年供应的是寡淡无味的土豆或茄子,一年中有两个月,连土豆茄子也阙如,只有一锅清水加些盐和葱的‘玻璃汤’,喝起来一股涮锅水的味道。男知青面临的问题比较直接,定量的口粮不足以塞饱他们被体力活撑大的胃口,每到月末就得从女知青那里弄粮票,或讨或哄或换,看各人手段。女知青没有饿肚子之虞,温饱养就了馋虫,总惦记着土豆茄子以外的吃食。”她唯一一次当小偷的经历,是和名叫“妮子”的好友以及另外两个女孩,四个人在夜半溜到其他连队的玉米田。玉米还没熟透,咬一口,满满的甜浆。她们像野蛮人一样,撕开外皮直接啃。正吃着,夜巡的人发现有动静,晃着大电筒过来了。另外两个女孩撒腿就跑,她也想跑,却听妮子说:“别动!”妮子举着两支玉米棒子蹲在原地,她也有样学样。她们伪装成两株玉米,逃过了守夜人的眼睛。第二天,场部贴出通告,那两个逃跑失败的女孩遭到了处分。她同情伙伴的坏运气,又暗自庆幸自己听从了妮子的决断。

林峰停下讲述,没有再拿烟出来,周遭不知何时已沉入昏暗。下棋的老人们不见了,那对情侣也不知去向。公园里唯有聂耳的胸像静立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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