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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替身」(第5 / 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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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没有大家伙们出现的征兆。它做出俯冲,利爪准确地从田埂边缘抓住一只老鼠。血肉在爪间挣扎的滋味让它兴奋起来,拍了一下翅膀,顺着空气中盘旋的热气往上飞。秋天是最容易借风力翱翔的季节。它的视野范围出现了河流,群山。河流穿过山脚下,道路盘绕山间,仿佛是另一种河流。路上有不长翅膀的大家伙,绕山奔驰。一个。另一个,紧跟着又一个。第一个和后两个之间的距离还很远,映在鹰无动于衷的黄色圆眼里,它意识不到那是一场猎捕。

说这话的三姑娘当然想不到,差不多二十年后,她将用洋芋喂饱自己和家人。大嫂病着,大哥家的老二老三还小,家里的事全靠三姑娘打理,那时的她没了昆明时期的清晰头脑,经常分不清自家大哥和已成年的大侄子,但她操持家务并不含糊。家家户户为了活命殚精竭智的年头,也没有人上门求他家的甲马纸。多少受过甲马纸恩惠的人都忘了谢家,只有杜雪艳记得他们。杜雪艳于四九年后改嫁,靠第二任丈夫的关系,在昆明一家供销社工作。她托人送到弥渡的荞麦面,虽然只有几斤,却是苦日子里的光亮。要到饥饿年代过去,三姑娘才接到耿耀的死讯。安家在丽江一个村子的他,为了老婆孩子去偷生产队的粮食,被人发现后给打死了。

它华丽地展翅盘旋,朝着在山路上迅速移动的第一个大家伙飞去。鹰没有好奇心。那是它回巢的路。老鼠在鹰的爪子之间更猛烈地挣扎了几下,终于挣脱几乎让它窒息的牢笼,从半空中一头朝地面栽下去。

“等我们真的去到哪儿,你再高兴也不迟。”

钱雨青说好。他脾气好得惊人,通常盛瑶说什么是什么。盛瑶以为,这是他重视自己的表现。

她没听懂他的忧心忡忡。一道影子落在她的头脑里。那感觉既熟悉又强烈。她想尖叫。想吐。想把影子从自己身上扯出去。但影子太沉重,她无力做出剧烈的反应,最后仅仅在副驾驶上抖了一下。钱雨青甚至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盛瑶了解谢德的为人,知道他就算见到自己和男友,也不会在表姐那里多嘴。但她不想去风林茶馆,随口说:“茶馆多的是,未必要去那家嘛。我觉得他家一般,还不如去文林街上的。”

谢德在夏宁熹的注视下睁开眼,吐出一句话,“西门。往海源寺的那条道。”他关上车门,车开了。他倚着座位,微微蜷起背。想吐。想呻吟。太意外了,和钱雨青在一起的是盛瑶。而他刚才的甲马纸之力落在了她的身上。“替身”是在最深层次的“交换”,和上次用“惊骇之神”的短暂一瞥不同,对方经历的一切以极大的密度涌进他,为此他必须割裂自身的很大一部分,交托对方。难怪爸说那是以魂换魂。瞬间就耗尽了他的心力。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用另一张甲马纸。最初他想过,要是夏宁熹坚持要自己去他那里,就同时用“替身”和“军牙六毒”。两张叠加的效果足以摧毁对方。现在想来,他太过于相信自己血脉的力量了,结果夏宁熹反倒成了他唯一能倚仗的人。

甲马纸的效力正在衰弱,他能感觉到。他横下心,将自己的意识扑向两道光之一,孤注一掷地。不管对不对,先赌一把。

钱雨青转头朝她望过来,一双桃花眼显得十分幽深。盛瑶脸一热,垂下眼不看他,听见钱雨青在旁边喃喃:“他说了愿意,当然不会生气。听话的人不难找,像你这样不听话的姑娘,才少见。”

熟悉的景物以不一样的速度从旁掠过,看起来竟有几分陌生。盛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坐车穿过这些街道,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学校,宿舍,表姐,苏怀殊和谢德等人,都被抛在了车轮背后。风从车窗吹进来,混合着小吃摊的气味,凉粉的葱蒜醋味儿,烤饵块的烟火气,甜白酒微微发酵的酸甜。她的鼻孔痒痒的,因着那些气味,也因为逃亡的痛快。她不在意前方的路通到哪里,反正只要有路,车就能一直走下去。走得越远越好。

盛瑶说:“不过真奇怪啊,我拿茶泼了他,他也不生气。”

她的唇边不知不觉带了一抹笑,笑意随着车的行进更深了些,最后变成一个掩饰不住的喜悦表情。她边笑边看正在专注开车的钱雨青的侧脸,他感觉到她的注视,瞥了她一眼。她冲他笑得一脸灿烂。钱雨青也跟着牵了下嘴角。

钱雨青还不知道她的耳朵的事。这让她有种藏了底牌的自信。她会在去见他的路上先听听看他在做什么。他几乎总在和人聊天。说也奇怪,街上不论什么人和他都聊得起来,从贩夫走卒,到各所学校的先生们和学生们。他说自己前不久出于好玩摆过一个算命摊,生意相当不错。要说他能靠那张嘴赚钱,盛瑶相信。她问他,你这个搞艺术的怎么不画画,他说一直在画呢。她想到他的住处看画,他说和朋友合住,屋里又乱,没答应。

他在车身颠簸造成的不适感觉中想起苏怀殊。不知她有没有去茶馆找过他。看见店门关了,她大概失望而归吧。刚才在甲马纸的幻觉中,他透过盛瑶注视并倾听苏怀殊和自己,那感觉相当古怪。就好像,那个小丫头在嫉妒谁,忌惮谁。他无从读解的复杂情绪。

苏怀殊读的是一本外国侦探小说,她读完一段停下来,“你在听吗?”一个云南腔调的男声含笑说:“在呢。”苏怀殊继续读下去。盛瑶听出男的是谢德,光是想象他俩一个读书一个听的局面,她就有些腻烦。这时又一个女声传入耳朵,是吴若芸。“你俩都在这里闲,店也不管吗?”谢德说:“让耿耀看着呢。”盛瑶这才定定心往前走。她意识不到自己的心理十分古怪。钱雨青受过高等教育,有风度,有相貌,哪一点都比谢德强,但她总是忍不住暗暗把钱雨青和谢德比较。比来比去,她没有一点不满意。然而每当遇到苏怀殊和谢德在一块儿,她又有种没来由的酸意。

鹰低低地飞过昆明郊外的天空,欣赏着自己在地面形成的快速掠影。它对那些有金属翅膀的巨大玩意儿比人类更敏感。远远地从气流它就能感觉到它们破空而来。那种时候它会找个安全的山岩或树杈待着。它不喜欢那些大家伙出现的前兆,尖利的声音从城中响起,尾音直冲云霄。有时候那些大家伙飞过之处传来更为巨大的嘈杂。等它们退却它才飞出来,发现地面上熟悉的区域发生了变化。有时候有血腥味。它捡到过一块破碎的肉,并不知道那是人的手,带回去吃了。

自从上回之后,盛瑶就避开了谢家的饭局。一方面是她要抽时间陪钱雨青,另一个原因是,她那天刚走到钱局街的头上,就听见了苏怀殊念书的声音。

他们付了茶钱出门,盛瑶问钱雨青,为什么只让她泼第二个人。在她看来,那两人同样讨厌。他淡淡地说,让伪君子承认自己的虚伪,就已经够了。

“那么高兴啊。”他干巴巴地说。

“果然是假正经。”钱雨青的笑意冷下来,又对第二个人说:“你,我就不用问了。”他用下巴示意盛瑶,“我让她拿茶泼你,你愿意吗?”那人先是一愣,片刻后也露出茫然的神色,说愿意。盛瑶在旁边看呆了,心想这两人真是贪色又蠢笨。这时钱雨青对她说:“泼他!”盛瑶想都不想,一杯茶直接洒了那人一脸,好在茶并不很烫。店里的伙计以为有人吵架,急奔过来,钱雨青说没事,只是闹着玩。被泼了的人仍是浑浑噩噩的模样,连前襟沾了茶叶都不知道擦。

“和你在一起,去哪儿都高兴。”

他们在文林街选了一家人少的茶馆坐了,邻桌有个和钱雨青相识的人说,钱老弟,你女朋友看着好小啊,你这是拐带未成年少女吧?另一个人说,少假正经了,换成是你,乐都来不及。两人的言谈显得猥琐,盛瑶恼怒地喝着茶,用目光示意钱雨青别理会他们。钱雨青笑着对第一个人说,要真有十五岁的姑娘青睐你,你会拒绝?那人的目中神色有些茫然,片刻后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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