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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预言与流言(第1 / 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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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的蹲在谢德的摊前,把甲马纸看了一遍,抬头看着他说:“笔法古拙,看起来印这些的板子有年头了,得传了好几代吧?这东西烧了有什么用?”

玻璃指的是白开水,当然不要钱。昆明的茶馆对联大学生通常和善,而风林茶馆可以说是最好说话的一家。

谢德感觉到一种神秘的驱动,想要把甲马纸的渊源一股脑儿地告诉对方。就像那些算命的女人絮絮地讲述家庭和个人的细节。那双桃花眼含着一抹淡得看不出的笑。不,是得意。那是一种对万事万物有把握的神情。

苏怀殊说:“谢德是被我们联大学生搞得赚不了什么钱。有人点一杯‘玻璃’,他也让人坐一下午。”

奇怪的是,客人们答得十分详尽,简直不像是算命。如果有天主教徒在旁,多半会指出,那更像是信徒对神父的告解。谢德出于无聊关注着算命摊的情形,暗暗纳罕。

“街子天啊,逢三赶四,你多来几天肯定能看到。不过哪里比得上昆明的商店。”她大哥说。逢三赶四,意思是每隔三天,第四天是乡镇的大集。

大概因为是七月半,不少妇人问的是家人。失去音信的丈夫。参军后很久没有消息的小叔子。婆婆的病会不会好。也有人小心地问自己明年能否怀孕,一副不想让过路先人的亡魂听见的模样。

三姑娘忽然说:“下次我和苏姐姐一起去嫂子那里。许大哥说过,街子天好玩的。”

经过一番交谈,算命的男子对来算命的客人获得的了解,恐怕比她们多年来的邻居都多。材料既然充足,他便给出一个大致合理而含糊的解答。来算命的女人点着头说,是呢,是呢,然后奉上费用。从头到尾,她们除了倾诉,其实并没有得到进一步的答案。但她们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显得心满意足。

谢德边听边走神,白天的事盘踞心头。商工会的孟老爷子派人到他在城隍庙门口的摊子,说明天上午请过去一叙。谢德没有加入商工会,他来昆明不过两年多,在本地商家眼里是个不相干的外地人。再说他的茶馆也不是什么大店,人家犯不着和他攀关系。孟老爷子是开茶叶庄的,除了在昆明有两家店铺,还有自家的马帮,一年十来趟进藏,做的是大手笔的买卖。本城的茶馆大半从孟家的茶行进货,谢德用的茶叶则是耿耀从相熟的茶农手中直接收购的,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想得罪孟家,便应了下来。

和苏怀殊去听夜课,对谢德来说是一段特别的经历。他其实并不是因为仰慕某先生而去的,只是想看看“听课的她”。当夜有微云,月亮时而被掩住。苏怀殊专注于聆听的脸庞因此忽明忽暗。即便在最昏暗的光线里,他也能凭借记忆勾勒出她的轮廓。她感觉到他灼热的注视,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膝盖,像在说,要专心。此刻她坐的是向同学借的小板凳,他嫌板凳太矮,腿屈得难受,索性蹲着。

孟家传话的年轻伙计刚走,谢德旁边的摊主和他打招呼说,看不出你来头不小!孟家也要买你的甲马纸吗?

如果说刚才她觉得谢德去摆摊卖甲马纸是滑稽的,此刻她已经不再这么想了。

那是个算命摊。城隍庙门口,此类买卖不稀奇。奇的是守摊的是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长得十分招人。他的生意很好,来算命的几乎全是女客。谢德早就注意到,那人的昆明话带了外地口音,有点川味。和所有算命先生不一样的是,他不走那种先半真半假阐释对方家庭情况的套路,而是一上来就提问。

他们因为工作的关系跑来跑去,最近住在临沧。谢家大嫂带着三岁的儿子,住在大理下面一个县城,那是女方的老家。苏怀殊除了昆明还没去过外地,问了些各地风物。谢家大哥说,大理和巍山都好玩的,我婆娘那边小地方,没什么景致。

谢德早就在心里对他的摊邻有几分好奇几分猜测,听到对方搭讪,他摇头说,不是买甲马纸吧,我也不知道找我做什么。

谢德果然不久就回来了,一桌人且吃且喝且聊。三姑娘和苏怀殊喝甜米酒,男人们喝耿耀带来的烈酒。姓许的名叫许灿云,玉溪人,是工程爆破的专家,从他的外表真想不到从事的是那样的专业。另一件与外貌不符的是他的酒量。和许多面色白皙的人一样,他一喝就脸红,但耿耀开始舌头僵硬的时候,他仍然匀速喝着酒,一点也不像是喝多了。谢家大哥笑着说,小许曾经把一个寨子的彝族男人都喝趴下了,然后人家才同意让铁路从寨子的范围经过。

那人把他和谢德紧挨的摊子挪了挪,迈步走到外头。说是摊子,其实就是两张条凳加一块薄板。谢德没有弄那些,把甲马纸直接摊在地上卖。一共五六种,每种一厚叠,分别用石头压住四个角,最底下衬了一幅蓝布。路边有块不知什么石头,长方形,表面有一道道斜的刻痕,大概是铺路多出来的,谢德当板凳坐了。他的摊子在这一路上算是潦草的,顾客们和他本人对此并不在意。卖出去的甲马纸今晚就会随着祭祖的锡箔元宝一起被烧掉,不像过年,人们买回家会贴在春联旁,过完正月十五才烧。

苏怀殊不知道的是,耿耀随着资历渐深,不满足于替别人当马锅头,赚点份子钱。他不止一次怂恿谢德关了茶馆,回去和他跑马帮。几天前,他在被拒绝后说,你就是舍不得你那个学生妞。谢德说,阿耀,我也想过再和你出门去赚一笔,给妹妹留点嫁妆。不过钱这东西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眼前人来得实惠。耿耀嗤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就要翘辫子了一样。谢德对此没接话。

这种时候并不多,但总有些瞬间,苏怀殊强烈地意识到,她和谢德的差异不在于教育背景,而在于她生长在西化的上海,他在被传说滋润的土地上成人。那也许是一种信仰上的差异,虽然谢德并不是任何一种宗教的信徒。他和他家的甲马纸所代表的,是这方红土之上,历经千年沉淀下来的无名神祇的微弱之光。

你想知道什么?

最后是谢德有点尴尬地开口道:“今天是鬼节,鬼节是祭祖的,不好送人东西。你改天再给她好了。”

你家都有些什么人?

苏怀殊这才想起自己带了礼物给三姑娘,便拿出来。众人都愕然看她。耿耀更是被酒呛了一下,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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