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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预言与流言(第2 / 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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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唱道。唱到“水面落花慢慢流”时,那人像是失去了兴致,改成吹口哨,盛瑶忍不住合着他的口哨声哼唱。

三姑娘事后和他吵了一架,搞得茶馆熟客们都知道了经过。三姑娘说,你不要我要,你懒得雇人,我来管。谢德以他一向轻描淡写的神气说,你不嫁人啦?三姑娘气道,不嫁!有你这么个哥哥,我不放心嫁!茶馆里的学生们和几个马帮客都笑起来。一个马帮的汉子说,耿耀听了这话可是要伤心的。三姑娘横了那人一眼,去给灶台添柴。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教我如何不想他?”

她和谢德说了夜课的事,谢德一听是刘先生,便问她可否旁听。他平时也不是个爱看书的人,苏怀殊和他推荐的书,他借了去,十天半个月后问他看了吗,回答总是“刚看了几页”。所以当他表露旁听的意愿,她第一反应是笑他“假装上进”。谢德作为茶馆老板也是个不求上进的,隔壁一间饭馆的店主打算到外地去,因为店租已经付到年底,说愿以八成的价格转给谢德。房主也说,若是谢德租下来,明年上半年暂不涨租。如今物价一天一个样,半年租金不变,算是极大的优惠。谢德却说,现在我和我妹两个人忙得下来,如果店铺扩大一倍,就要招人。我不喜欢当雇主,所以算啦。

苏怀殊和吴若芸都不知道,老鼠的夜晚狂欢根本惊扰不到盛瑶。她会把听觉放到尽可能远,听雨打在户外的声响。石头,泥土,树叶,水塘。雨在不同的表面形成不同的音效。普通人拥有和盛瑶一样的感触,要等到视听传播手段趋于先进的几十年后。盛瑶退休之后,每次听到纪实类节目中放大的雨声,都会让她想起多年前昆明的雨夜。年迈的她已经丧失了她为之骄傲也为之受苦的特殊听力,但她还记得,就是那场雨,让表姐崴了脚,把她送到那个人的身边。

谢德不在,耿耀忙着挪桌上的碗盘,另外两名男子这时都站起来,和苏怀殊打招呼。一个一看就是谢家的,高个子,身形比谢德挺拔,脸上肉多些,小胡子,分头,显得老成。另一个戴眼镜,相貌有些阴柔,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因为脚伤,吴若芸刻好的蜡板由盛瑶代劳,送到青云街的老师家。青云街的路面看不出一点雨后的痕迹,原来那场雨只下在城西,这在昆明是常有的事。盛瑶拿了新的稿子,从老师家出来,盘算着买一块饵块当作午饭。她正在热爱零食和小吃的年纪,经常不吃食堂的饭,把钱省下来买饵块、米线和凉粉。还有摩登粑粑,其实就是烙面饼,三寸多的圆形,厚半寸。和面时用了少许牛油,吃起来格外香。“摩登”一词来自联大女生,因为她们是这种面饼最热心的拥趸,而联大刚迁到昆明的时候,本地人把她们叫作“摩登”。那时物价比现在低廉得多,学生的贷金足够吃饭,女学生们刚从城市过来,也更注重打扮。到了现在,像苏怀殊一样有好几件旗袍轮换的女生,毕竟不多。

三姑娘今天的打扮不同以往,腰间系了围裙样的蓝布巾,巾上绣花。墨绿上衣,白单裤,裤脚有浅绿色几何纹样绣花。黑布鞋上绣着荷花,从浅粉到深红的花瓣,重叠累累。耳垂底下两枚绿玉的坠子,悠悠荡荡。苏怀殊看见这样盛装的她,心想,早知道和吴若芸把相机借来呢。

盛瑶兜里的钱是苏怀殊偷偷给她的,如果让表姐看到,少不得让她还回去。吴若芸因为自己赚钱不容易,所以分得很清楚。小苏请吃饭可以,如果还要给表妹零花钱,就犯了她的忌讳。

谢德心神猛震,他用力眨了下眼睛,这才说:“相信有用,就有用。”

苏怀殊试图想象谢德摆摊卖甲马纸,不知怎的觉得有点滑稽。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谢德的大哥说:“让苏小姐见笑了。甲马纸是我家世代相传的营生,本地人祭祀和迎新都会用到。有人买,我们自然要供应,也算是补贴家用。你知道的,我弟弟这间茶馆,也就是勉强不亏本嘛。”

算命的像是无趣地“哦”了一声,又挪回他的摊子背后去了。那天后来的时间里,他们还有过一两次交谈。算命的问他昆明有什么好吃的店,声称自己到这里不足一月。谢德惊讶于他的语言天分,一个月就能讲本地话。和之前的猜测差不多,此人是四川巴中人。他游历丰富,来云南之前去过广东,香港,重庆。他说自己姓钱,在互道年纪之后立即亲热地喊谢德“谢大哥”。谢德谨慎地没有提自家的茶馆,只说自己做小买卖,甲马纸是家传的板子翻印的,逢年过节卖卖。

耿耀给苏怀殊倒了茶,解释地说:“谢德去卖甲马纸了。七月半和过年都会摆个摊子。不然好多人跑来这里买,也是烦。”

收摊回家后,谢德本想对大哥他们说一下这个人。喝了点酒,转眼就忘了。这会儿被外间的凉风一吹,周围只有讲课的先生慢悠悠念诗的声音,他得以清醒地审视下午的经过。姓钱的小子十足邪门。他觉得那像是一种魅术,也许蒲达师傅能知道个中的究竟。不过想到老头子上次讲的不祥预言,他又没了远赴西山讨教的兴致。

到了风林茶馆,只见店堂不像平时那样大敞四开,被门板封得严严实实,上面贴着“本日歇业”的纸条。她熟门熟路地从旁边一条巷子穿到后院的边门,推门进去,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说话声。石板地的院子四角花木扶疏,院心里摆了方桌,桌上有酒有菜,桌边坐了几个人。三姑娘正好从厨房端菜出来,看见苏怀殊,招呼她坐。

卖饵块的摊子支着炭火,雪白的饵块在炭火上很快膨胀起气泡,散发出好闻的米香。饵块的酱料有甜酱,咸酱,腐乳。昆明人通常每样要一点。盛瑶排在一个买饵块的少年后面,还没和老板说她的要求,忽然听见了一阵歌声。

到了中元节那天,苏怀殊按讲好的,先去找谢德吃晚饭。谢家兄妹平时轮流吃饭,三姑娘在后面厨房做好了,喊哥哥先吃,她看店。谢德有时候做甩手掌柜溜出去玩,三姑娘便和熟客们说一声,自己到后面快手快脚做饭吃了,再回到店里。苏怀殊以为今天也是她和谢德简单吃个饭。她带了一盒雪花膏过去,想着今天又要带谢德出门,总得先“贿赂”一下热心经营的三姑娘。

就像在新校舍听见坟地的歌声一样,那是遥远距离外的、旁人耳力不及之处传来的歌声。不同的是,这次她听得懂歌词,她甚至会唱这首歌。

苏怀殊不介意茶馆规模是否扩大。后来三姑娘来找她劝谢德,她只说,你哥哥是个闲心重的人,他有他的活法。三姑娘懂了,她心目中的未来嫂子,和自家哥哥果然是一国的。

“在城隍庙门口摆摊,快回来了。”她说完匆匆进了厨房。

中元节的第二天,清晨下了场大雨,吴若芸在放学路上跌了一跤。她穿着沾了泥的衣服,一瘸一拐回到宿舍,还有闲心打趣自己说,整个雨季走路都很小心,现在难得下雨,反而摔了,简直是阴沟里翻船。

苏怀殊问她:“你二哥呢?”

听吴若芸提到雨季,苏怀殊想起自己在暑假的尾巴回到昆明那几天,恰逢豪雨季节的末梢。外面下大雨,宿舍里下小雨,她们除了用盆接水,还在床上支一把伞。老鼠在那几天也格外猖獗,夜里在蚊帐顶上窜来窜去,平添一份扰攘。和她们同住的盛瑶刚“病愈”,奇怪的是她并不抱怨鼠患,按理她听觉灵敏,应该更受困扰。

三姑娘说:“这位就是苏姐姐。我大哥。我大哥的同事,许先生。他们都在滇缅铁路筹备处工作。”又瞟了一眼耿耀,“那边我就不用介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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