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 / 8页)
“我的工作是女招待,在一家廉价餐馆。”
“差不离吧。”
这时候,米尔德里德问道:“露茜,你能借给我三美元吗?”
“要是你需要的话,我能借给你更多。”
“不用了,谢谢。我找了份工作,需要些东西。”
“马上要用?”
“明天早晨。”
艾达冲向水龙头,接了两杯水,娴熟而巧妙地安插在四个盘子旁边。然后,她又把两张餐巾搭在水杯上方。“端进去吧——要是她们还没有不辞而别的话。”
米尔德里德看着这令人发怵的排列组合,无助地眨眨眼睛说:“这个——我能用个托盘吗?”
艾达无可奈何地端起盘子,拿起水杯和餐巾,简直像打牌一样,把一样样东西夹在手指间,一直排到胳膊中央。“你端上汤,跟我来。”她的动作如此之快,简直像变戏法一样,米尔德里德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已经走开了。米尔德里德小心翼翼地端起汤,按着自己看到的别人的做法,踢开了“出口”那扇门。她一路倍加小心,好不让汤洒出来,终于来到那张桌子旁边。艾达正在设法让那两个女人平心静气,从她们投过来的目光,米尔德里德看得出来,她们已经清清楚楚地了解到自己是新来的,得对自己有所体谅。那两个女人立即开始戏谑地把她说成是初学乍练,笨手笨脚。米尔德里德朝厨房走去,免得自己露出气愤的表情,可她似乎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艾达的影子。“你得拿点儿东西啊!进进出出永远也不要空着手。那样的话,你就是跑跑颠颠一整天,什么事儿也干不成!把那些脏盘子收起来,三号桌。你得拿点儿东西啊!”
那个下午,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米尔德里德感觉自己简直蠢透了,她的心情非常沉重,动作又迟缓又笨拙。她虽然尽力“拿点儿东西”,可自己负责的餐桌上还是堆满了脏盘子,厨房里总有没上的菜,后来她觉得这一团糟乱简直要把自己逼疯了。她发现,自己的问题在于还没有掌握一次端起两个以上盘子的技巧。艾达告诉她,这里不允许使用托盘,因为过道太窄,那样会造成碰碰撞撞,这就意味着所有东西都得用手来拿。可是,一次稳稳当当托起五六个盘子的技巧超出了她的能力。她试了一次,但她的手不堪重负,差点儿把一个巧克力圣代掉在地上。约摸三点钟的时候,事情发展到了高潮。餐馆里到那会儿已经没有客人了,那个有着一张死鱼脸的出纳员过来告诉她,她弄丢了一张账单。后来一算,那张账单是五十五美分,这意味着她损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工钱。她真想把餐馆里所有的东西都扔在那个出纳员头上,不过她没这么做。她说了声抱歉,把自己余下的所有脏盘子收拾起来,端到后面去。
厨房里,克里斯先生和艾达正凑在一起,显而易见两人正在嘀咕她的事儿。从他们走过来时脸上的表情,米尔德里德就能感觉到他们的裁决对自己不利,她心情低落地等着他们来彻底了断这件事儿,这样,她就能永远地躲开艾达,躲开那些菲律宾来的洗碗工,躲开那股子餐馆气味,还有那一片闹哄哄,她感到一阵沮丧和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当他们两个从阿奇身边经过的时候,阿奇竟抬起头来,冲他们俩做了个手势,恰如裁判员宣布安全上垒的动作。两人看上去有些诧异,不过事情似乎得到了解决。克里斯先生连声说“好吧,好吧”,随即走进了餐厅。艾达走向了米尔德里德。“噢,米尔德里德,就我本心而论,我认为你一点儿也不适合这份工作,而且克里斯先生也不觉得你有丝毫令人赞赏的表现,可是,我们的主厨认为你能行,所以,我们虽然已经做出了更为明智的判断,但还是打算给你一次试用的机会。”
盖斯勒太太出去了,米尔德里德回到厨房里给她沏茶。盖斯勒太太回来后坐了下来,对着热气袅袅的茶杯露出感激之色,她把一张钞票扔给米尔德里德。“我没有三美元零钱,这是五美元。”
“谢谢。我会还给你的。”
“是什么工作?”
“噢——不过就是一份工作。”
“恕我直言——不过,要是那种工作的话,我希望你挑一家给五美元的旅馆,你还年轻,犯不着干那种两美元的交易,而且,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喜欢水手。”
米尔德里德想起了那个修复如初的总会三明治,还有阿奇对她投来的微微颔首,她这才意识到和主厨搞好关系的确至关重要。可是,到了这会儿,她对艾达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就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话中带刺地说:“那么请您代我对阿奇表示感谢,告诉他我希望自己不会让他失望。”她说话的声音足以让阿奇听得一清二楚,阿奇向她报以响亮的嘎嘎的笑声,那笑声像是一头大熊发出来的。
艾达继续说:“你的工作时间是从上午十一点开始,要是你想吃早餐,就十点半来,一直干到下午三点,如果你想在那个时候吃午餐,也可以。到我们这儿来吃晚餐的客人不多,所以晚上我们只留三个姑娘就够了,大家轮班。你每两个星期值一次班,从五点到九点,报酬跟白天一样。星期天我们不营业。你需要买双白色的鞋子。在任何一家商店都能买到,要一双《护士条例》规定的那种,两美元九十五美分一双。嗨,你怎么了,米尔德里德,难道你不想要这份工作吗?”
“我有点儿累了,没别的。”
“也难怪,你一直在跑来跑去。”
米尔德里德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孩子们刚刚放学回来。她给两个孩子喝了牛奶,吃了饼干,就打发她们出去玩耍。然后她换了身衣服,给酸痛的双脚穿上拖鞋。她刚要躺下,就听见一声招呼,是盖斯勒太太来找她,盖斯勒太太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原来是艾克昨晚一夜未归。九点来钟的时候,他打电话回来,说自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得到第二天早晨才能回家。这全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儿,而且正如他所言,今天早晨十点钟他回到了家,可是——盖斯勒太太对艾克的信任程度,或者说对任何人的信任程度,显然是微乎其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