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天下2：刘邦定鼎 第二章 荒野喧腾拥汉皇（第1 / 17页）
随何笑道：“哪里？陛下正是寿永，那项王却已是枯骨了。”
刘邦每念一句，军伍中便有早选好的健卒，隔着十数排向后传去。如此一递一声，直传至最后一排。五十万军众，皆可闻刘邦此时所诵之辞。静夜中听来，刘邦每出一语，便如石投水中，一层层涟漪荡漾开来，雄壮之至。
刘邦听了怔住，望望天际曙色，叹了一声：“他不该强出头才是。”
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眷顾降命，属吾黎元。惟周宗不祀，暴秦僭越，四海纷扰，天命乃绝。朕本沛民，赖上天眷佑，祖宗灵庇，资我文武之力，克秦灭楚，平定天下……
舞罢不多时，鼎鼐中三牲已然熟了，天也渐渐亮起来。随何便举樽向前，代上天赐福酒于刘邦；刘邦接过饮毕，又逐个向诸臣赐胙<a href="#z7" id="z07"><sup>[7]</sup></a>。
此时的圜丘，宛如烽火墩一般，光焰万丈，直冲苍穹，照得旷野如同白昼。三军将士见此，无不痴狂，都纷纷摇动火把，欢跃鼓噪。
北征这一路上，所过之处唯遇荒村，百官已多日未见荤腥了，馋涎难忍，眨眼便将那牛羊鸡豕扫了个干净。
因那薪柴皆是油浸过的，故而火把一触，便有冲天火起，灼烤人面。随何连忙拉住刘邦衣袖，退至坛下。
郊天之礼，至此方毕，圜丘之顶唯余袅袅青烟。刘邦率了沛县旧部十数人，缓步登上了坛顶，手捧白圭过顶，向众军大呼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只惜乎纪信兄，惜乎郦老夫子……”
刘邦便目射精光，挺胸道：“如何能忘？当年泗水亭上所言，竟都应在了今日。”
“唉！吾心于此，也是戚戚。常忆起那奚涓将军，何其年少，便为我而死。苟活如我者，实乃弯木幸存也，也算是天佑一时吧。”
夏侯婴望望，忽问：“陛下此刻，可还记得那美髯客？”
卢绾在旁道：“陛下宽仁，旧部无不心知，汉家必不同于陈胜王。”
随后，便是祭天大典中的“燔燎之仪”了。夏侯婴率一队郎卫，牵出牛、羊、豕三牲来，当场宰杀，以为太牢<a href="#z6" id="z06"><sup>[6]</sup></a>之礼。连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献，由军士鱼贯传至柴堆上。刘邦由随何引导，缓步登上坛顶，接过火把，点燃积柴。
三军又是一阵欢呼，方才各自散去，归营朝食。
刘邦诵毕，一声“伏惟——尚飨——”未等落地，随何便又将火把一举，三军见了，登时高呼万岁，其势若潮，澎湃震耳。
刘邦一夜未眠，与诸人步下圜丘时，头一晕，竟打了个趔趄。随何在旁急忙扶住，刘邦便自嘲道：“山河才入囊中，我可不要随了那项王去！”
待刘邦诵至“群臣欲尊朕为皇帝，为生民之计，乃于楚汉五年二月甲午日，告祭天帝，即皇帝位于氾水之阳，号曰大汉，定都洛阳……”一句，群臣登时狂呼，士卒亦是一派喧腾。
刘邦连拍夏侯婴肩头，哈哈大笑。忽觉额前十二冕旒摇晃不止，几欲晕眩，便止住笑，恨道：“这挡眼之物，好不累赘。”
刘邦听了大笑：“臣下之心，不说朕也知道，尔等荣华富贵，须朕来保。朕欲归乡养老，却是做梦了！我这皇帝，只是诸君一个好挡箭牌罢了。”
夏侯婴便道：“三千年后，或许有。”
之后，随何又是一声唱喏，刘邦连忙敛容，行洒血酹酒之礼，往复三番。礼毕，乐声又起，百名巴人跃入场中，将刘邦团团围住，跳起了云门之舞。刘邦会意一笑，也下了场，拿眼左瞄右看，装模作样跟着舞了一回。
刘邦回首望去，但见遍野星火万点，倒映于氾水之中，恍如银河，心头便一热，向诸人道：“生年五十六，不白活呀！宇宙洪荒，何人登基可如此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