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天下1:楚汉争锋 第四章 分崩又成天下殇(第5 / 19页)
自此,彭城以西不足八百里处,便已成刘邦染指之地。
可恼的是,项王身边,尽是些鲁莽之徒,并无一个能看得长远的。项氏族人,各个都占据内外要津,其中稍有智勇的还好,有那昏聩如项伯者,便要坏事。若是他人,在鸿门宴上贻误大事,足够下油镬烹几回的了,然项伯却安然无事。诚然,项王呼范增为“亚父”,待之如亲尊,然楚营之内皆是项家天下,对项伯这类谬种,又能奈何?
当初项王分封的十八诸侯中,现已有六位被刘邦或剿灭,或收服。天下三分,汉已据有其一。如此得寸进尺,怎么得了?
当初范延年远行不久,关中就有坏消息接踵而至。十月初,常山王张耳遭陈馀攻袭,兵败国除,他不来投奔项王,却跑去了刘邦门下。这个枭雄的选择,堪可玩味,无疑助长了汉王的声威。
范增看目下时势,如看日月之食,再明白不过。可是项羽却浑然不觉,居然为怜惜士卒,就一再延宕征讨叛贼之期,真真是岂有此理……
十月末梢,又有河南王申阳,抵不住汉军的软硬兼施,降了刘邦。那申阳,原是张耳的嬖臣<a href="#z13" id="z013"><sup>[13]</sup></a>,当初率军先攻下秦之河南郡,在黄河边迎楚军南下,故此项王赏给他一个王。前月张耳只身投汉,没有甚么作见面礼,想必劝降河南王便是他拿出的大礼。
了却灭秦的心愿之后,范增便视名节为至高无上,谢绝加官,也不提携家乡子侄,唯愿青史留名。然而高兴了才不过几日,便见好端端的天下,又有春秋乱象迭起。数月来,范增食不甘味,只是怕天下万一有所闪失,还谈甚么名垂千古?
申阳降汉,非同小可。其都城是在洛阳,距彭城不过千里而已;中间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此地如今归了汉家,于楚来说,可谓剑指眉睫!
令狐横听得汗流浃背,股栗不止,连声应诺下来。项羽遂一挥袖,命中涓在阶陛之上摆好几案茵席,又命乐工奏起丝竹,便怡然坐下,观赏殿前的袅袅青烟。
“小人从命,只是府中……”
令狐横惊惶万状,几欲晕厥。好不容易挨到事毕,连那受赐的黄金也不敢要了,狼狈逃出楚王宫,连夜奔回南阳。
“那汉家刘邦,狡计万端,不知目下在弄些甚么名堂。关中近况危急,河南王来信也是语焉不详,故而寝食难安。今思之再三,须遣你微服远行,去往关中打探一回。”
入了腊月,不见范延年返回,亦无音信传来,范增的心绪便一天天焦躁起来,每夜都睡不安稳,只睁眼望着窗上的竹影摇曳。那枝丫,模样诡异,状似鬼魂徘徊于中庭。
几年来跟从项羽征战,死人见了不知有多少,才终成霸业,范增深感满足。想那三皇五帝以来,耄耋从军、暮年有为者,更有几人?
到冬月里,情势更为恶化。刘邦派太尉韩庶子信,率一支劲旅东出,袭破了阳夏,大败韩王郑昌。那韩庶子信,与汉大将军韩信同名同姓,乃是故韩国的一位庶出公子,早早便投了汉。此人亦有相当见识,在故国颇具声望,一到韩地,便有韩人望风归附。
彼时见武信君项梁揭竿而起,气象不凡,范增便前往薛城投奔,果蒙项梁重用。可惜项梁命中无福,轻敌而亡。这之后,范增也曾一度心灰意懒,但见那项羽英气勃勃,尚有可为,念及项梁的知遇之恩,这才肯拼了死命地辅佐项羽。
那郑昌败后,竟然也降了汉,刘邦便封韩庶子信为新的韩王,人称韩王信。这个汉家卵翼下的新韩王,定都阳翟,随即纵兵四出,韩地就此全失。
范增想自己在家乡居巢,饱读经史,本可优游林下以终天年。然亡国之恨,终究难以释怀,恰逢秦末乱世,便起了经世之念,想要一展平生未竟之志。
范延年忙叩首道:“亚父尽管吩咐,小人竭诚去办。”
楚之国运,成了范增最忧心的事。自从三秦失陷之后,他便有了隐隐的不安。楚之大业中,那些足可溃堤之穴,似在渐渐增多……
范增坐起,勉强喝了两口,便叹气道:“我并非体弱,而是国事纷繁,忧心难解。今有一大事要托付你去办,不可延搁。”
为此,他特地知会了掌军政的司马<a href="#z12" id="z012"><sup>[12]</sup></a>龙且,凡有西面来的军情、线报,务必要抄送到自己这里一份。他要从那些零零碎碎的简牍上,嗅出刘邦这狡兔的心思来。
睡在隔壁的范延年,听见范增半夜三更仍在叹气,便爬起来,热了一钵“寒食散”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