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宝十二载四月二十三日(第2 / 3页)
他接过李子,笑道:“原来是不爱吃,才给我吗?”
狸奴顿时红了脸,伸手去夺:“不是——”
“我取笑你的,痴儿。”杨炎没想到她当了真,把李子放入袖中,“我到那边的观中访友,却没见到人,便四处走走。你就住在这崇化坊么?”
“啊,是。契苾姊姊今日来我家,给我的马剪三花,我出门买饭食。你要不要来吃?可惜没有甘子卖。”狸奴语无伦次。
杨炎皱了皱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她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狸奴扫视店里,不觉随口问道:“没有甘子吗?”[3]
“甘子?甘子要到秋天才有哩,石榴也是。”肆主娘子笑道,“何小娘子爱吃甘子?”
狸奴摇摇头,只买了几两柰果,与一些紫红的嘉庆子。肆主娘子一向喜欢她美丽可爱,照例多饶了她两个黑枣。
回家路上,狸奴拐了两个弯,走到一个院落前。院门大开,门内是一大片空地,正中间矗立着一座四方形的高大殿宇,四角各有巨柱支撑,殿中传出阵阵酒香与西域香料的奇异味道。殿门口有刻着守门卫士的浮雕,周围则建有回廊,廊下的神龛中供奉着祆教神祇的画像——这正是长安城中的数座祆祠之一。[4]
时时有神色憔悴的胡女走入祠中,在刻着四臂神和大象图样的火坛前拜倒,对着坛中长燃不灭的圣火,祈求出门行商的丈夫儿子平安归来,或是求神明让自己的丈夫回心转意。
“狸奴!”远远传来契苾的叫声,想是因为狸奴久久不归,出来找她了。
“契苾姊姊,我在这里!”狸奴叫道。
“所以,你叫……”杨炎少见地迟疑了一下。
“是,父亲起的阿娘生我那日他在路上看见一只野猫且我当时哭声微弱像猫一般因此父亲给我起名狸奴在幽州时众人都爱笑我后来谁笑我我便打他渐渐就没人笑我了。”狸奴只当他也要嘲笑自己的名字,索性一股脑儿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附近除了这座祆祠,还有一所叫做静乐尼寺的佛寺,和几家道观[5]。尼寺的钟磬、诵经声,道观的法器声音,祆祠的祝祷声、异域乐曲声,混在一处,却也能各自安抚自家的信众,意外地圆融和谐。
狸奴在河北时,远算不上甚么虔诚信徒,每次去祆祠,都是与家中其他人一起,跟着父亲何千年去的。但她自从到了长安,偶尔想念河北时,就会跑到神祠中发呆。时日久了,不免跟庙中的祆祝混了个脸熟,得了甚么好吃的,都会送给庙祝一些。
她分出几个嘉庆子,正要走进祠内,忽然听得有人道:“何六娘爱吃李子?”
狸奴认得这声音,更认得那阵隐约的柑橘清气,转身笑道:“公南兄!”随手递了一个给他,笑道:“我并非特别爱吃李子,不过,我只买得起这个。你如何在此?”
杨炎今天没穿那身青袍,反而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襕衫。这个颜色原本是极挑人的,但由他穿着,却仿佛淡淡白云、盈盈碧落之中,有言笑晏晏、风姿清举的仙人踏歌而来,色调正好,温度正好,再妥帖不过,再恰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