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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第1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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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最后这几句话,奥施威尔把“报告”塞进火炉里,塞得非常轻。刹那间,互相贴得很紧的稿纸像一朵奇特的花的花瓣一样散开,这朵硕大的花经受着折磨,蜷起来,变得炽热,然后变黑,然后变灰,一张接一张垮塌下去,一片一片再结合成灼热的炭灰,然后被火苗吸走。

到这一刻我算明白了。

于是,镇长开始看稿,从头看,从第一个字看。椅子很舒适。我稳稳地坐在里面。我试图从奥施威尔的表情里看出他能有什么样的感受,然而,他只顾看,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有时他把一只大手放在额头上,擦擦眼睛,仿佛晚上没有睡觉;或者抿紧嘴唇,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在怎样咬,用多大的力气咬自己的嘴唇。

“你不能这么做……”我对他说。

“随你便,布罗岱克,随你便……我也一样,我有时间……”

“那为什么,布罗岱克?我是牧人。畜群依靠我规避一切危险,而所有的危险中,记忆的危险是最可怕的危险之一,我要传授这一点的人不是你,你,你是什么都能记住的,你是不是记得太多了?”

“我是镇长,布罗岱克,这一点,你很清楚。与此相反,我认为你并不明白这事对我意味着什么。你写得不错,布罗岱克,我们选中你并没有错,而你又很喜欢运用形象,也许喜欢得过了头,但无论如何……我这就用形象来跟你谈。你经常去高山顶上的牧场观察我们的牧人,你熟悉他们。他们究竟喜不喜欢别人托付给他们的牲畜,我不知道。再说,他们喜不喜欢,那与我无关,我认为,那也与他们无关。有人把牲畜托付给牧人。牧人就应该为牲畜找到丰美的草、纯净的水、能遮风避雨的围场。他就应该使牲畜避免遭遇危险,让它们远离太陡的斜坡,远离它们可能滑下去摔断腰的悬崖,远离某些可能导致它们水肿和死亡的植物,还应该让它们避开某些有害的动物,或者可能袭击最弱小牲畜的猛禽,当然,还有狼,狼有时也会来到畜群周边不怀好意地转来转去。一个优秀的牧人知道也能做到这一切,无论他是否喜欢他的牲畜。你会对我说,那些牲畜喜欢它们的牧人吗?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

他在回答我之前先等了一会。他站起身,一言不发,他开始围着桌子慢慢走动,把稿纸卷起来,好像要把它们卷成权杖一样的东西。

实际上,奥施威尔并没有对我提任何问题。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继续围着大桌子一边走路,一边说话,埋着头,同时用左手敲着右手握着的“报告”。

“怎么样?”我问他。

“再说,牲畜们知不知道它们有个牧人在为它们做那一切?它们知不知道这点?我认为它们不知道。我相信它们只对爪子底下能看见的和正巧在它们脑袋前面的东西感兴趣,青草、水和睡觉用的干草。如此而已。一个小镇,很小,也很脆弱。你知道这点。你很清楚这点。而我们的小镇险些无法生存下去。战争像一块大石磨盘在我们小镇头上碾过,不是为了磨谷物,而是为了把它压平,把它闷死。我们总算让石磨盘转了点方向。它才没有把一切碾得粉碎。没有碾碎一切。因此,小镇需要靠剩下的东西得到恢复。”

奥施威尔对我笑笑,干脆说道:

奥施威尔用“报告”在我前胸轻轻敲了两下,为的是让我保持距离,或在我身上敲进一种思想,有如把钉子敲进木板里:

“我希望你马上看一看,就在我面前看,然后对我说说。我有时间。我可以等。”

“是忘记的时候了,布罗岱克。人是需要忘记的。”

“‘报告’……”他说着把纸张分散开来。

挂钟响了。奥施威尔看稿结束。他清清嗓子,一共三次,然后把一张张稿纸摞起来,弄整齐,不让一张超过另一张。他随即用他那闷闷的圆眼睛瞪着我。

奥施威尔在占了房间一整个角落的蓝绿色彩陶大火炉旁边停下脚步。他弯下腰,在一堆靠墙堆放得很整齐的小柴堆里取出一块劈柴。他打开火炉挡板,把劈柴放进火炉。又短又灵活的漂亮火苗在劈柴周围闪耀起来。镇长没有关上挡板。他长时间注视着火苗。火苗发出音乐般快活的声音,有如中秋季节的热风有时在挂满干树叶的橡树枝头奏出的乐音。

看稿延续了几个钟头。我不能确切说出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我的脑子似乎在休息。我让它自由行动,就像用脑过度之后,可以稍事休息,空转一阵,爱去哪儿去哪儿。

“牧人应该随时想想明天。凡属昨天的东西都属于死亡,而重要的是活下去,这一点你很清楚,布罗岱克,既然你是从谁都回不来的地方回来的。而我呢,我应该做的,是让别的人也能活下去,能看见今后的日子……”

从外面传来大农庄苏醒的声响。脚步声、喊叫声、嘎吱声、水桶着地的声音、人的说话声、车轴的咔咔声,意味着一天的全部生活重新开始,跟其他每一天一个样,在这一天里,全世界到处都有人出生,有人死亡,永恒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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