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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其他小说 >布罗岱克的报告 > 第一○章

第一○章(第2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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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况延续了很久。声音时而停下,时而又起。它是在围着贮藏室绕圈。节奏始终极为缓慢。听见这个声音如此这般围着我转,我感觉自己被一个看不见的钳子钳住了,一只同样看不见的手正在渐渐合拢。

我已经不再是年轻人,我在集中营里老了几个世纪。我曾探讨过这个问题。但随着在那边的我们这些人奇特地学着适应新的身份,我们的身体却在蒸发。而我,像台球一样顺利打出去之后,我竟看见我的皮连上了我的骨头。我们最后全都变得何其相似。我们都变成了彼此相同的影子。他们可以把我们混淆起来,也可以每天在我们当中消灭几个,因为他们可以马上再加进去几个,这样做谁也看不出来。因为待在集中营里的人永远无一例外,都是同样骨瘦如柴的体形,同样瘦削的脸。我们已经不再是我们自己,我们已经不属于我们自己,我们已经不再是人。我们只是一个抽象的种群。

我一直待在贮藏室里。我很难平静下来。约莫半个钟头之前,我觉得我听到房门附近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摩擦声。我停止打字,侧耳细听。什么也没有。声音已经停止了。我屏住呼吸待了好长时间。但我可以肯定我听见了某种声音。我不是在做梦,稍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但已经不是在房门附近,而是沿着墙壁慢慢在移动,非常慢,仿佛有谁在匍匐前行。我把灯吹灭,把纸从打字机上退下来,贴身放在衬衫里,然后躲进一个角落,藏在堆放起来的工具后面,旁边是一个装着卷心菜和萝卜的旧柳条筐。声音一直没有停止,它顺着贮藏室的墙壁慢慢往前滑行。

在黑暗中,他说话的音调听起来怪怪的。

我毕竟应该说,我在长途跋涉中遇到的那些人,并非每一个都待我如野狗,如得了瘟疫的乞丐。也还有这样一位老者。

“还没睡,布罗岱克?你不答话?我可知道你在这儿,你没吹灯前我在你门底下看见有亮光,我还听见了打字的声音……”

一天晚上,我来到一个奇迹般幸免于难的乡镇,乡镇坐落在边境的那一边,在他们—“同根兄弟”—境内,镇里所有的房屋都挺立在那里,毫发无损,既没有开膛破肚,也没有屋顶不知去向,而且全镇没有一个农庄毁于战火。教堂屹立如初,保存完好,它守护着脚下小小的墓地,墓地一边是一个个精心管理的蔬果园,另一边是椴树林荫道。没有商家被抢劫,镇政府平安无事,漂亮的棕褐色奶牛在那些偌大的水泉边的水槽里静静地喝水,奶牛的眼睛显得祥和平静,看牛的少年在将它们赶回去挤奶之前,在它们旁边玩一个红色的木陀螺。

从房门扑进来的风带来了冻雪的味道。戈布勒站定之后开始在黑暗中搜寻。我没有动。我知道,我躲藏的地方,他看不见我,不过我也看不见他,但我能闻到他的气味,一股湿家禽和鸡窝味。

那位老人坐在房屋前面的一条长凳上,那是镇里最后一排房屋中的一座。老人似乎睡着了,双手放在一个枸骨叶冬青木的拐杖上,烟斗已经熄灭。他的脸被一顶毡帽遮住了一半。我听见他叫我时,我已经在他前面走过去,他的话音很缓慢,总之,听起来仿佛有一只充满兄弟情谊的手放在你的肩上:“过来……来吧……”

门开了,开了一条缝,但门并没有出声。我设法把身子往角落里缩得更深,让那里的黑暗将我包裹起来。我始终看不见任何东西,我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好像我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也跟我自己一样在等着发生什么事情。一只手抓住了房门,把房门推开。月亮在两朵云间露出了尊容。戈布勒的身子和他那鸡笼样的头显现在门洞里,他的侧影活像“首都”阿尔贝格广场大市场旁边那些沿街叫卖的小贩用熏黑的纸剪出的护财土地神或魔鬼。

一时间,我以为我是在梦中听见了他的声音。“没错,我是在跟您说话,年轻人!”

声音转了一整圈。它又重新来到我门前。我看见金属门闩在动,门闩弯了下来,一切进行得鸦雀无声。我想起费多琳留在记忆里的所有神话故事,在那些故事里,东西会说话,城堡在一夜之间穿过了平原和高山,王后一睡睡了一千年,树木变成了贵族老爷,树根直立起来缠住人的喉咙,让他们窒息,某些泉水能治愈创伤和巨大的悲伤。

他叫我年轻人,这显得滑稽,我甚至想笑。但我已经不会笑。我嘴上的肌肉、我的双唇、我的眼睛已经不会笑,而且我被打碎的牙齿还让我感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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