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第1 / 2页)
他大笑起来,露出仅剩的四颗牙齿,牙齿长在他的下颌上,活像长在荒芜丘陵上的纪念树。稍远一点,迪奥代姆正忙着监督“冻舌头”完成横幅上的大字。他冲我招招手,但我向他提出一直困扰我的那个问题已经是后来的事了,当时我们俩并排坐在一起,而且仪式即将举行:
到那时,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另外那个人”并不光是经过我们这里,他正在使自己习惯这个地方,而且显然准备长期住在我们的家园里。六月十日整个白天都流传着一个消息,说以镇长为首的全镇的人即将欢迎新来的客人,这是大家的职责所在。届时将有人演讲,有音乐,甚至有当地土话叫“杯盘会”的夜宴,意思是摆一张非常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酒杯、酒瓶、各种食品,一般是在一些民间活动的晚上举行。
“是你琢磨出来的?”
“另外那个人”来到我们小镇两个礼拜以后,发生了第一个事件。我相信那是镇长一手策划的,尽管我不能发誓加以肯定。我从没有向镇长提出过这个问题,因为那并不怎么重要。相反,真正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本身。那是六月十日晚上。
“琢磨啥?”
他一边卷烟,一边狡黠地看看我。
“谁会听风说话,风就告诉谁许多事。”
“你回到S城啦?”
“风?”
“没权,大路一直禁止通行。”
有时,他会把一头牲畜带出门遛遛,呼吸点新鲜空气,带马或带驴,从不同时遛马和驴。他牵着牲畜,不时讨好地拍拍它的肚子,朝施陶比河两岸走去,稍稍接近巴普蒂斯特尔布吕克河的上游,让它能吃到新鲜肥嫩的青草。他自己则肥胖的臀部贴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清亮的流水和旋涡,仿佛从旋涡里会出现什么奇迹。孩子们停在稍微靠后的地方,在较高一些的土坡上。他们都很尊重他保持的沉默,所以没有孩子朝河水里扔小石头。
“那个句子。”
从他的穿着打扮看上去,他俨然准备在某个古老的、尘封已久的、充满过时词句的寓言故事里扮演一个角色。他走路时脚有点向外摆,左手放在一根漂亮的象牙柄手杖上,右手则紧紧握住他那个黑色小本子,本子在他手指间动来动去,活像一只滑稽的驯养小动物。
“是奥施威尔告诉我的。”
在他借住在小镇的最初几天,他每个下午都迈开大步在我们的大街小巷走来走去,很有规律,就像在画方格或画平面图。没有一个人真正搞清楚了他究竟在干什么,最好的办法是长期紧跟着他,但只有小孩子这么做。
“风。”
“那你怎么进货呢?靠风?”
“谁告诉你们有联欢会?”
“不,不是风……是黑夜。只要熟悉黑夜,黑夜就是神仙的大氅,穿上大氅就足够了,可以依靠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黎明时分,“冻舌头”就忙着搭一种小台子,但在菜市场旁边搭起来时,实际上倒像个断头台。在太阳还没有使天空的黑色消退殆尽时,就从那里传来了斧头咚咚的敲击声和锯子的嘎吱声,把不止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从床上赶了下来。到早上八点,人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十点,大街上的人比赶集的日子还多。到了下午,“冻舌头”在一条很长的纸横幅上写画完毕,横幅挂在台子上方,写的大字歪歪扭扭,句子的意思是表示欢迎:“Wi sund vroh wen neu kamme”,这个句子是迪奥代姆琢磨出来的,显得有点怪。这时,两个流动商贩也不知怎么打听到了消息,正在向他们周围的人兜售圣牌、老鼠药、刀子、纱线、历书、种子、神像和毡帽。我认识他们,因为我曾在去山脊和去森林的路上碰见过他们。这两人是父子,肮脏得像生了头癣,头发黑得像墨水。大家甚至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都管他们叫“飞毛腿”,因为他们能在很短的时间跑很长的距离。老父亲向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