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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深处(第2 / 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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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说。”我说。

老笃很不以为然,任凭我怎么请求,都不同意带着我,理由是太危险,山高林密野兽出没,他顾得了自己顾不了我,万一出点事,他担待不起。我从包里掏出一千块钱,放在他的水烟筒上,他盯着钱看了好一会儿,当着我的面,一声不响地脱下鞋子,把齐整整的十张红票子塞在鞋垫下,又穿好鞋子,继续抽烟。

“明天赶早来,来晚了我就不等咯。”他说。

隔日一早,我一身户外装备走到邮局,老笃和马儿已经等在那里,他还是那身旧制服,他笑话了我的背包,说,这包又大又重,走远路小囡子要吃苦头。我们出发,雨就开始下,路没走多远,水泥路断头,变成了红泥路,加上下雨,泥泞不堪,每脚迈出去都费力气。一旦离开灯笼镇,就远离了现代社会的便利,山林吐露着它的原始莽苍,人的踪迹变得微不足道,一阵雨就可以抹掉。路上不断碰见傈僳族和彝族的老乡,背着篓子去镇上交换采购。人人都认识老笃,跟他打招呼,老笃笑着同他们摆手、寒暄,他是汉人,不过长年在少数民族地区生活,也会说一些傈僳语、彝语和赤吾语。

沿途一共要经过九个寨子,老笃告诉我,四个傈僳寨、四个彝寨、一个赤吾寨,你要去的盐寨是赤吾人的寨子,他们人一直很少,只有不到两千人,五十六个民族里面找不到他们的名字,一般把他们归入傈僳族里,赤吾人不服呢。盐寨曾经很富裕,光绪年间凿出过一口大盐井,晒出的盐供给四乡八寨,所以大家叫它盐寨。不过二十几年,那几口盐井突然干涸,产不出盐,曾经频繁出入的货商一夜之间走了个干净,败落了,只有赤吾人留下来,守着卖盐盖起的大屋,仍旧靠种植水稻、苞谷、烟草维生。这几年盐寨的年轻人守不住山里的荒日子,跑出去就不再回来,寨子里只有老人。

也许他是最后一个用马儿运送邮件的邮递员。

四天前,我在灯笼镇找向导,有人推荐一个名为“老笃”的邮递员,说他已经在丛林中穿梭四十年,一直给山里最封闭的几个村庄送邮件,这一带没人比他更熟,每十天他进一趟山,一去七八天。这两天他正好在镇上,马上又要出发。我惊讶于世上仍然有赶着马送信的人,循着路人的指引走向邮局。

镇子不大,只有一个邮局,小破门脸,老笃穿着一身旧得发灰的制服,脚蹬胶鞋,头发花白,正蹲在门口抽水烟,烟雾升腾,他的眼神随之迷失在远处。我一眼认出他,如同在大晴天找出一个彻头彻尾湿漉漉的人——他太容易辨认,浑身冒着来自山野的沉默,非常巨大而凝重。我走过去,他抬起头看我一眼,使劲吸了一口烟,仍旧看着前方。

“外乡小囡,他们说你在找我咯?”他说。他像是故意坐在这里等我。

“是的,他们说你要进山,你会去盐寨吗?我想去那里。”

就像一个贫者不小心跌进美梦中,醒过来之后依然守着赤贫过日子,最后连赤贫也不能了,终于要消亡。

行路很寂寞,大概走了四五个小时之后,腿脚沉重,四周无边的苍翠使人昏昏欲睡,雨水带着寒意降落,不知不觉使人打起哆嗦,我一句话也不想说。老笃随身携带一个音量巨大的喇叭,可以当收音机,但大部分时候都收不到信号,只有刺啦的杂音。他存了许多歌曲在里面,最多的是邓丽君,大喇叭一开,邓丽君甜美的歌喉在山野响起来,入耳时夹杂雨声、风声与马铃。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啊,在梦里……

老笃露出怡然的神色,他的马儿步子和他一样轻快,眼神迷醉骀荡,原来都是邓丽君的粉丝。

“那是我每次送信的最后一个寨子,是赤吾人的寨子,不过那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你要去找谁呢?”

“我不去找谁,只想去看看。”

“看什么?跟我说说,或许我知道。”

“唔……”

我停顿了一下,想要整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老笃以为我不想说,眼睛一闭,说:“不想说就算了,进山可不是好玩的,我不想带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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