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 / 12页）

“没有，没有会说话的！”

他高叫着：“娘——娘——我还以为你早死了，原来你没死！”

“政府，你们实行点革命的人道主义，弄点药来除除虱子！”

又来一阵急风，把小女孩们通通刮跑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沿着泥泞的道路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她披着一条破被子，赤着一只脚。她的脸上、身上沾着厚厚一层泥巴。

“孙所长，”女人转身对瘦男人说，“是不是通知家属，给他送几件衣服来？”

“娘，你不知道，世道变了。八年前，地、富、反、坏、右都摘了‘帽子’，土地承包到了户。我娶了一个媳妇，她胳膊有点毛病，心眼挺好的。她给您生了一个孙女，又给您生了一个孙子，咱家绝不了后代啦。现在咱家里有余粮，要不是今年把蒜薹烂了，钱也不会缺。”

所长点点头。身体消逝在女人背后。

娘轻轻地摇着头。

他听到所长问：“你们住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夹住！”他看到那女人把一根银光闪闪的玻璃棍甩了甩，塞进他的胳肢窝里。那女人又说：“夹紧了啊！”

那只绿手爪整个地按在他的额头上，他感到既恐怖又惬意。

高级的高大女人背后站着一个身穿警服的黑瘦男人，他仿佛一个怕见生人的男孩，躲躲闪闪地在女人背后，脸上挂着犹豫不决、忐忑不安的表情。

他看到六只绿光闪烁的眼睛，在紧紧逼视着自己，有一只生满绿毛的手爪缓缓地伸过来，他感到了恐怖。那只冰凉的手触到了他的额头，立即缩了回去，好像被热水烫了似的。

“你应该穿上衣服！”女人说。

他兴奋地说：“娘，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了？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感觉好极了！”年轻犯人大声说，“又凉快，又舒服，就像天堂一样！就是他娘的虱子太多啦！”

娘转动着淤满泥土的眼球，怔怔地看着他。

“有虱子？”

他向娘扑过去。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量，就跟那些单薄的小女孩一样。风拉扯着他，他的身体抻得比原先长出了好几倍。站在娘面前，用力把住一根根横着的栏杆，他才能站直。

“伙计……伙计……你醒醒……你是不是被魇住啦？”

他想说话，但说不出来。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呼唤声：

“他被你们抓来时就是这样，光膊子赤脚！”中年犯人说。

娘的脸突然变了。她那两只积满淤泥的眼球里爬出了两只拖着长尾巴的蛆来。他惊慌万分，伸手去捏那两只蛆。他的手一接触到娘的肌肤，一股冰凉的冷气沿着指尖直扑进心脏，与此同时，娘的身体里涌出了黄水，那些筋肉，也一块块地随风消散，只剩下一具骨架立在他的面前。他怪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