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 / 3页)
他吃了一惊,连忙走近钟老的办公桌,小声问道:“你听到什么消息吗?”
“我不要紧,”他摇摇头无力地说。他看见母亲并不注意听他的话,又解释道:“我只请半天假。明天他们公宴周主任,给他祝寿,我还要去参加。”
“吃公司的饭?我们这个不是铁饭碗啊,”钟老冷笑道。
“你只请半天假?”母亲不以为然地说。“其实你可以多休息一天,不必担心扣不扣薪水。”
“有什么办法!我们既然吃公司的饭,”他疲倦地答道。他想笑,却笑不出声来。
腿不断地痛,他的思想不能够集中,他不知道自己一上午干了些什么事。他想到家,想到这里的工作情形,想到刚才钟老的话。他好些天没有看报了。他个人的痛苦占有了他的整个心,别的身外事情再也引不起他的注意。过去,湘北战事爆发,长沙沦陷,衡阳苦战,全州失守,都不曾给他添一点苦恼。生活的担子重重地压着他,这几年他一直没有畅快地吐过一口气。周围的一切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人人都在对他说,世界大局一天一天地在好转,可是他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地更艰难了。
后来母亲拿来三粒奎宁丸给他吞下了。她把剩下的半杯白开水放到方桌上去。
他没精打彩地上了楼。他走过吴科长的办公桌前,吴科长忽然抬起头把他打量了一下,看得他毛骨悚然。他胆颤心惊地走到自己位子前坐下,摊开那部永远校不完的长篇译稿,想把自己的脑子硬塞到那堆黑字中间去。“真没有出息啊,他们连文章都做不通,我还要怕他们!”他暗暗地责备自己。可是他仍然小心翼翼地做他的工作。
“妈,”他感激地唤了一声,泪水从眼角掉下来了,他望着他母亲,半晌说不出话。
“也说不定。不过他们那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拿公司来说:一些人一事不做,拿大薪水;象你整天拚命卖力气,却只拿那么一点钱,真少得可以!”钟老还没有把话讲完,看见周主任大步走进来,便收了话头,低声对他说:“他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早!你上楼去办公罢。”
“我明天一定要去,不然他们会看不起我,说我太‘狗’,想赖掉份子钱,”他用力说,脸都挣红了。
“什么事?”母亲又走到床前俯下头亲切地问道。
会有这样的事!他发呆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他疲倦地摇着头说:“不会罢,不会罢。”
“你真好……你对我太好了……”他断断续续地说。
“日本人打下了桂林,柳州,来势很凶啊。听说总经理有过表示,要是敌人进了贵州,就把公司搬到兰州去,他已经打电报到兰州去找房子了。要是真的搬兰州的话,什么都完了。我们这般人还不是只好滚蛋!”钟老又发牢骚地说。
“你睡罢,这些话等你好起来再说,”母亲和蔼地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