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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威尔逊的失败(第1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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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id="note_13" href="#noteBack_13">[13]</a> 香榭丽舍大街,法国巴黎标志性大街,以美丽和时尚闻名。

在巴黎仅仅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足以向威尔逊证明,在他离开的这一个月里,他奋斗了三个月才达成的一切成果都已经被破坏了,并且临近崩溃。福煦<a id="noteBack_32" href="#note_32">[32]</a>元帅几乎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想法:将《国际联盟盟约》从和平条约中剔除。前三个月的努力似乎都白费了。但正是在这一决定性的时刻,威尔逊下定了决心,决不退让一步。第二天,也就是3月15日,他通过媒体公开宣布,1月25日达成的决议继续有效——“《国际联盟盟约》将是和平条约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声明是对不良企图的第一次反击——企图在协约国之间以缔结古老的秘密协约的方式,而不是在新的《国际联盟盟约》的基础上同德国签订和约。现在,威尔逊总统清楚地明白了,那些曾经严肃地发誓要尊重民众自决权的大国,现在蓄谋着想要得到的是什么:法国要求得到德国的莱茵地区和萨尔地区;意大利要求得到阜姆港<a id="noteBack_33" href="#note_33">[33]</a>和达尔马提亚<a id="noteBack_34" href="#note_34">[34]</a>地区;罗马尼亚、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想得到自己的那份战利品。如果威尔逊不反抗,那么,和平将以他曾严厉谴责过的方式缔结,即像拿破仑、塔列朗<a id="noteBack_35" href="#note_35">[35]</a>、梅特涅<a id="noteBack_36" href="#note_36">[36]</a>一样,通过签订掠夺性条约缔结,而不是按照他提出并被巴黎和会郑重通过的原则缔结。

<a id="note_14" href="#noteBack_14">[14]</a> 克里荣大饭店,20世纪初巴黎最豪华的大饭店之一。

遗憾的是,这些诽谤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威尔逊是用不同于欧洲民众的尺度衡量时间的,他的计划关于未来的千秋万代。对于威尔逊来说,要完成这个使命——实现那做了千年的古老的梦,四个月、五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但是,就在此时,由各种不知名力量组成的自由军团却在欧洲东部到处征战,他们占据领土,整片整片的狭长领土还不知道属于谁,或应该属于谁。德国和奥匈帝国代表团在停战四个月之后还未被接待;而那些还未被划定的边界后面,民众们则变得十分不安,政治形势骤变的迹象清楚预示着:出于绝望,匈牙利会在明天、德国会在后天将自己交付于布尔什维克<a id="noteBack_31" href="#note_31">[31]</a>。于是,外交官们迫切要求迅速有个结果,签订和约,不管是公正还是不公正,都必须首先清除和约签订道路上的一切障碍:首先就是清除那份只会带来不幸的《国际联盟盟约》。

<a id="note_8" href="#noteBack_8">[8]</a> 威尔逊的父亲约瑟夫曾是弗吉尼亚州斯汤顿县长老会教堂的牧师,祖父也曾任长老会牧师。

这是决定性的时刻。在这关键时刻,伍德罗·威尔逊仍然抱着坚定的决心:决不妥协,决不屈服,不要“压迫性的”和平,而是要“公正的”和平。不让法国人兼并萨尔地区,不让意大利兼并阜姆港,不让肢解土耳其,不拿民众利益做交换。公正应该战胜强权,理想应该战胜现实,未来应该战胜现在!公正必须勇往直前,即使世界因此而毁灭。这一短暂时间将成为威尔逊伟大的、最伟大的时刻,他最具人性的时刻,他最英勇的时刻:如果他有力量经受住这一时刻的考验的话,他的名字将会永远刻在那一小群真正的人类之友的名单上,他也就完成了独一无二的壮举。但是,紧跟着这一关键时刻的一周时间内,他却受到了来自各方的攻击;法国、英国、意大利媒体对他提出了控诉,指责这个创造和平的人正是由于他在理论和神学上的顽固思想摧毁了和平;为了自己私人的乌托邦幻想而牺牲了真实的世界。甚至曾经希望从威尔逊那里得到一切的德国,现在也转而开始攻击他——德国由于布尔什维克主义在巴伐利亚的爆发而陷入一片惊慌。而他的同胞——豪斯上校和兰辛也深切恳求他,放弃他的决定;就在几天前国务秘书图马尔蒂还从华盛顿发来鼓舞人心的电报:“只有总统先生采取勇敢的举动,欧洲才能得救,世界才有可能得救。”而现在,当威尔逊已经采取了这一“勇敢的举动”后,他却惊慌地从同一座城市发来海底电报:“退出巴黎和会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充满了各种危险的可能性……总统先生应该……让那些应该担责的人去承担终止巴黎和会的责任……在这种时刻退出巴黎和会可能是一种叛逃。”

<a id="note_9" href="#noteBack_9">[9]</a> 威尔逊的祖父是北爱尔兰移民,外祖父是苏格兰移民。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迅速传播开来。全世界的人们都知道了:威尔逊总统反对一切哪怕是损害《国际联盟盟约》中的任意一条原则的和平,他已经做出决定,宁可最后离开巴黎和会,也不愿屈服。就这样,历史性的一刻到了——这一刻将决定欧洲乃至世界未来几十年、几百年的命运。如果威尔逊此刻从会议谈判桌旁站起来离去,那么,原有的世界旧秩序就会崩溃,混乱局势就会开始出现,但是,在这片混乱中也有可能会有一颗新星升起。欧洲焦急地颤抖着:其他与会国会不会承担这种责任呢?威尔逊本人会承担这种责任吗?——这是决定性的时刻。

<a id="note_10" href="#noteBack_10">[10]</a> 约翰·加尔文(1509—1564),法国著名宗教改革家、神学家,基督教新教重要派别加尔文教派的创始人。

<a id="note_3" href="#noteBack_3">[3]</a> 第一次世界大战:1914年7月28日—1918年11月11日,同盟国(德国、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与协约国(英、法、美、俄)之间的战争,历时四年,30多个国家、约有15亿人口卷入战争,造成2000余万人死伤,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最终以英法为首的协约国获胜。

<a id="note_2" href="#noteBack_2">[2]</a>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威尔逊亲自率领美国代表团参加巴黎和会,1918年12月4日启程,1918年12月14日到达巴黎布雷斯特港。威尔逊一贯主张维护和平的中立姿态,意在以调停人的身份调解欧洲矛盾,重建新秩序,尤其他提出了“十四点和平”计划,成为国际联盟的第一位倡导者。欧洲舆论一度将其视为“救世主”,抵达巴黎后,受到民众热烈欢迎。

<a id="note_4" href="#noteBack_4">[4]</a>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无论是同盟国还是协约国,都是通过秘密谈判和缔结秘密协定的方式保证各方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利益。1917年爆发了列宁领导的十月革命,苏维埃政府向全世界宣布了不割地、不赔款的和平纲领,废除秘密外交,并宣布废除俄国临时政府缔结和批准的全部密约,将这些密约公之于众。这一行动在欧美引起剧烈反响,各国民众热烈响应苏维埃政府的号召,积极开展反战运动,要把世界大战转变为国内革命,这对西方社会带来了严重挑战。在这种形势下,威尔逊提出了“十四点原则”,其中一条就是主张公开外交,不得有任何秘密的国际谅解。

<a id="note_1" href="#noteBack_1">[1]</a> 威尔逊,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1856—1924),连任两届的美国第28任总统,民主党人士。1917年带领美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1918年发表了“十四点原则”,首次论述了成立国际联盟的想法。一直为创建国际联盟进行不懈的努力,为此获得1919年诺贝尔和平奖。

<a id="note_5" href="#noteBack_5">[5]</a> 救世主(Messias,音译:弥赛亚),来自圣经故事。《圣经·旧约》称,公元前12世纪至公元1世纪,犹太国处于危亡时期以来,犹太人中流行一种说法,称上帝终将派遣一位新的“君主”,也就是弥赛亚,来复兴犹太国,《圣经·新约》借此说法,声称耶稣就是弥赛亚,但不是“复国救主”,而是“救世主”,凡信他的人,灵魂可以得到拯救,死后会升入天堂。

威尔逊早已精疲力竭,虽然他被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已,被媒体攻击为阻碍和平的罪人;虽然他对被自己的顾问离弃感到十分恼怒;虽然其他国家的政府代表们对他纠缠不休,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屈服。他觉得,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话语,只有当他将自己所期待的和平同非军事的、长久的、未来的和平联系在一起,只有他为唯一能够拯救欧洲的“国际联盟”竭尽全力,他才是真的在为和平而战。于是,当他刚刚能从床上起来时,他就采取了一个决定性的举动。4月7日,他向位于华盛顿的美国海军部发送了一封电报:“‘乔治·华盛顿号’最早能在哪天启航驶向法国的布雷斯特港?军舰最早可能在哪天到达布雷斯特港?总统先生希望这艘军舰能尽快启航。”就在同一天,全世界得知:威尔逊总统已经命令他的军舰启航驶向欧洲。

<a id="note_11" href="#noteBack_11">[11]</a> 福音,基督教指耶稣的话及其门徒传布的教义。

而就在这场抵抗所有反对声音的激烈斗争中,一个最后的敌人也加入了进来,而且是来自他的身体。4月3日,正当这场残酷现实和未成形的理想之间的交锋到了决定性的时刻时,威尔逊再也无法站直身体了;一次严重的流感向他袭来,使这位六十三岁的老人不得不躺倒在床上。然而,比起他滚烫的血液,时间紧张得更加让人感到迫在眉睫,让这位病人无法休息;灾难性的消息像一道道闪电从阴暗的天空打下来;4月5日,共产主义在巴伐利亚取得了政权,巴伐利亚苏维埃共和国<a id="noteBack_37" href="#note_37">[37]</a>在慕尼黑宣布成立,处于半饥饿状态、被夹在布尔什维克的巴伐利亚和布尔什维克的匈牙利之间的奥地利,随时可能同苏维埃共和国结盟:随着反抗的声音越来越大,独自一人要为一切承担的责任也越来越重。人们把这个精疲力竭的人一直纠缠和催逼到了床边。在隔壁房间里,克里孟梭、劳合·乔治、豪斯上校正在进行商谈,所有人都下定了决心,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让巴黎和会有个结果。而这一代价则应由威尔逊用自己的要求、自己的理想偿还;现在所有人一致要求,必须搁置威尔逊的“永久和平”计划,因为这一计划阻碍了现实的和平、军事上的和平,以及能获得物质利益的和平。

<a id="note_12" href="#noteBack_12">[12]</a> 布雷斯特,法国西部港口城市,重要海军基地。

就在激烈的斗争中,14天过去了。威尔逊本人并不同意将萨尔地区划分给法国,因为他认为,这对自决权的第一次突破将会对其他所有条款的制定产生消极的示范作用。实际上,意大利将自己所有的要求都与这次突破联系在了一起,已经做出威胁,准备离开大会。法国媒体助长了这一气焰,说布尔什维克主义已经从匈牙利开始蔓延,而协约国则还争辩,不久之后,布尔什维克主义将侵占全世界。即使是在威尔逊自己最亲近的顾问——豪斯上校和罗伯特·兰辛那里,他也能感受到他们渐渐增加的反抗情绪。甚至以前的朋友都来劝他,现在世界局势如此混乱,必须赶紧缔结和约,即使要牺牲一些理想主义的要求。威尔逊面临着一条异口同声的阵线,而从美国传来的由他的政敌和竞争对手煽动的公众舆论也越来越猛烈地敲击着他的后背;在某些时候,威尔逊感觉自己的力量已经用尽了。他向一位朋友承认道,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抵抗一切反对的声音,他坚持不了多久了,他还下定决心,如果不能实现自己的意志,他会离开巴黎和会。

欺骗创造欺骗,暴力制造暴力。在凡尔赛达成的和平——曾被威尔逊梦想为完整的、永久的和平,实际上却是不完整的和平,是一种不完全的产物,因为这种和平并未包含未来的意义,也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以及纯粹出于对物质的理性考虑而缔结的:唯一的一次机会,可能是历史上最性命攸关的一次机会,就这么悲哀地错过了;沮丧的世界,不再有救世主的世界,重又感到郁闷和迷惘。威尔逊,这个曾经被当作救世主而受到欢迎的人,如今回国了,却没有人再把他当作救世主,他只是一个疲惫的、拖着病躯的、行将死亡的人。再也没有欢呼声追随他了,再也没有旗帜挥舞着朝他致意了。当军舰驶离欧洲海岸时,这个失败者转过了身,他不愿意再去回望我们那命运不济的欧洲大陆,这片千百年来渴望着和平和统一,却从未实现过的大陆。一个人性化的世界所做的永恒的梦境再次在远方的雾霭中渐渐消失。

<a id="note_6" href="#noteBack_6">[6]</a> 摩西(Moses),圣经故事中古代犹太人的领袖。

在这命运攸关的时刻,威尔逊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还是错呢?谁又能对此进行评判呢?无论如何:就在这具有历史意义的、不可逆转的一天,一个重要决定诞生了,这个决定的影响延伸至未来数十年、数百年,而我们将再次用我们的鲜血、我们的绝望、我们无能为力的迷惘来为这一决定付出代价。从这一天开始,威尔逊的影响力渐渐消失——这一力量曾是他所处时代里独一无二的道德力量,接着,他的威望、他的力量也逐渐减弱。一个人,一旦做出一次妥协,他就不会再停止了。妥协必会导致新的妥协。

<a id="note_7" href="#noteBack_7">[7]</a> 巴黎和会,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1919年1月18日至6月28日于巴黎召开的国际和平会议。有27个战胜国参加,战败国均不参加,苏维埃俄国未被邀请参加。和会实际上由美英法三国领导,最后签订了《凡尔赛和约》。

威尔逊环顾四周,惊慌失措,迷惘绝望,一齐涌来的反对的声音让他的自信受挫。没有一个人同他站在一边,在会议大厅里,所有人都反对他,他参谋部的每个人也都反对他,而远处那些看不见的、恳请他坚持到底、保持忠诚的数百万个声音,他却无法听到。威尔逊不知道,如果他真将自己的威胁话语付诸行动,从会议桌旁站起来,他的名字是否将永垂不朽呢?威尔逊不知道,如果他能保持忠诚,坚持到底,是否就能毫无瑕疵地将自己对未来的理念作为一种一再被更新的基本理念留给后世呢?威尔逊不知道,从他对那些贪婪无尽、满怀恩怨仇恨和毫无理智的大国所说的“不”字中,究竟会产生哪些创造性的新力量呢?他只感受到,他一个人在战斗,而他却太虚弱,无力承担巴黎和会失败的最后责任。于是,极具灾难性的是,威尔逊开始渐渐妥协。他的立场开始渐渐松懈;豪斯上校搭建了沟通的桥梁;双方都做出了让步,关于边界的协商前后进行了八天。最终,历史上黑暗的一天到来了,4月15日,怀着沉重的心情,威尔逊勉强同意了克里孟梭提出的已经显然压低了的具有军事意义的要求:德国萨尔地区交付给法国,但并非永远,时限为15年。这个迄今不愿妥协的人做出了第一次妥协,就好像用魔棒轻轻一点,第二天早上,巴黎的报纸就改变了口径。而那些昨天还指责他为和平破坏者和世界摧毁者的报纸,现在却称赞他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政治家。但是,在他的灵魂深处,这种赞美却是一种责备,使他的良心备受折磨。威尔逊知道,事实上,他也许拯救了和平,当下的和平,但唯一能够拯救世界的和平——以和解精神缔结的永久的和平,却被错过了。荒谬战胜了理智,热情战胜了理性。世界退回到了反对不以时间为转移的理想的浪潮中,而威尔逊,身为领袖和旗手,却在这场决定性的战役中失败了——同自己进行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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