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封闭的列车(第1 / 3页)
<a id="note_3" href="#noteBack_3">[3]</a> 杜马,俄文音译,意为“议会”,沙皇俄国原来是封建专制国家。1905年革命运动爆发后,沙皇尼古拉二世为缓和政治危机,于同年9月到10月宣布召集“国家杜马”,并赋予一定权力。其后又产生了第一至第五届国家杜马,但权力不大,名义上为国家的议会。1917年十月革命胜利后,苏联建立了“议行合一“的苏维埃制度。
因为列宁知道自己的行动将会引起轰动和攻击,所以他就尽可能公开行事。在他的委托下,瑞士工会秘书弗里茨·普拉廷<a id="noteBack_21" href="#note_21">[21]</a>前去和德国公使谈判,向其转达列宁提出的条件,这位德国公使之前已经与其他俄国流亡者有过一般谈判的经历。像是能够预知自己日后即将到来的威望,矮小而名不见经传的列宁根本没有向德国政府提出什么请求,而是向他们提出了条件,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这些俄国的旅客才准备接受德国政府提供的便利:即他们所在的车厢要享有治外法权;进出口处不得检查护照和个人;俄国旅客按正常票价承担自己的旅费;不得以任何方式让旅客离开车厢。罗姆贝尔格大臣将这些要求上报,一直传到鲁登道夫<a id="noteBack_22" href="#note_22">[22]</a>那里,他毫无疑问地同意了这些条件,尽管在他的回忆录中,人们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个具有世界意义的、可能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重要决定的只言片语。在一些小的细节方面,德国公使还想做一些更改,因为列宁故意将协定写得模棱两可,以便俄国人以及一个名叫拉狄克的奥地利人可以免受检查同行。但德国政府也像列宁一样想急切地达成协议,因为第二天,也就是在4月5日,美利坚合众国向德国宣战了,所以德国公使未能如愿进行更改。
<a id="note_4" href="#noteBack_4">[4]</a> 西伯利亚,现为俄罗斯境内北亚地区的一片广阔地带。
协定
<a id="note_5" href="#noteBack_5">[5]</a> 日内瓦,瑞士第二大城市,位于日内瓦湖西南角。
这枚炮弹击中了
这枚非比寻常的炮弹停在了哥特马丁根的铁轨上,这列火车分二等、三等车厢,妇女和孩子乘坐二等车厢,男人们乘坐三等车厢。车厢地板上的一条粉笔线作为分界线,将俄国人的领土和两名德国军官的包厢隔离开来,这两名军官负责护送这批“活的炸药”。火车平安行驶了一夜。只是到了法兰克福车站,突然涌上来许多德国士兵,他们听说了这些俄国革命者要在德国经过的消息,其中几个德国社会民主党人士还想尝试和这些旅客进行交谈,但都被拒绝了。列宁清楚地知道,如果他在德国领土上和德国人哪怕说一句话,都可能将自己置于被怀疑的境地。在瑞典,他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这群人饿坏了,急匆匆地朝瑞典早餐桌涌去,黄油面包就这样不可思议地奇迹般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早餐后,列宁还去买了鞋子和衣服,以便换下那双沉重的登山鞋。终于到达俄国边境了。
到达俄国领土后,列宁第一个举动非常有自己的特点:他没有朝任何人看一眼,而是最先拿起报纸来看。他已经离开俄国14年了,这14年的时间里,他没有再见过这片土地、这面国旗,还有士兵的制服。但这位意志坚定的思想家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泪水涟涟,也不像那些妇女一样冲过去抱住被弄得莫名其妙的士兵。报纸,要先看报纸——《真理报》,他要看看,这份报纸,他的报纸,是否足够坚决地坚持了国际主义立场。不,它并没有足够坚决地坚持立场,他愤怒地将报纸揉成一团。报上讲的总是“祖国”“爱国主义”这些字眼,并没有足够深入地介绍他所希望的纯粹的革命。他觉得,自己回来得正是时候,他要扭转方向盘,奋力实现自己的毕生所想,不管是迎向胜利还是毁灭。但是,他最终能做到吗?最后的不安,最后的担心。到了彼得格勒——当时这座城市还叫这个名字,不过时间不长了——米留可夫不会立即逮捕他吗?而对这个问题,去车站接他的两个朋友——加米涅夫<a id="noteBack_25" href="#note_25">[25]</a>和斯大林,并没有做出回答,或者说不愿意回答,他们只是在昏暗的三等车厢里向他神秘地笑了笑,这一笑容让人印象深刻,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中看得并不清楚。
在这次世界大战中,已经发射了数百万枚具有毁灭力量的炮弹,这些最具威力和摧毁力、射程最长的炮弹由工程师们设计发明。但是,在崭新的人类历史进程中,没有哪一枚炮弹会比这列火车射得更远,对人类命运更有决定意义。因为此刻,这列火车载着20世纪最危险也最坚定的革命者,从瑞士边境出发,疾驰着穿越整个德国,最后到达彼得堡,在那里摧毁这个时代的秩序。
但是,事实却无声地做出了回答。当火车驶进彼得格勒的芬兰火车站时,巨大的站前广场已经挤满了成千上万名工人和配备有各种武器的前来保护他的卫队,他们正在翘首盼望着这个流亡归来的人,《国际歌》骤然响起。当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走出车站时,这个昨日还住在修鞋匠家里的人,此刻已经被成百上千双手抓住,并被高举至一辆装甲车上。聚光灯从房子和要塞射下来,聚集到他的身上,也就是在这辆装甲车上,他向人民发表了他的第一次演说。所有街道都沸腾了,之后不久,“震惊世界的十日<a id="noteBack_26" href="#note_26">[26]</a>”开始了。炮弹射出,击中和毁灭了一个帝国、一个世界。
但走这一步棋却要承担非凡的责任:他曾在自己的著作中多次谴责和抨击国王制的德国,而现在却要和他们进行谈判。因为从至今为止的道德观念上来讲,战争期间在敌国参谋部的允许下踏上敌国土地,并在此取道穿行,无疑是叛国行为。而列宁也明白,这一行动从一开始就会使自己的政党、自己的事业蒙羞;他也会被人怀疑作为受德国政府雇用和资助的间谍被派到俄国;而且,一旦他与德国立即达成和平谈判,他就将作为罪人永载史册,他会被视为阻碍俄国取得真正胜利和和平的罪人。当他宣布,在紧急情况下,将走这条最危险、最足以毁坏其声誉的道路时,不仅仅是那些温和的革命者,还有与列宁志同道合的大部分同志都惊呆了。他们惊慌地指出,瑞士的社会民主党早已在着手谈判,他们想用交换战俘的方法合法而不引人怀疑地将俄国革命者运送回国。但列宁知道,这将是一条十分漫长的路,俄国政府将故意制造各种人为障碍,使他们的回国计划遥遥无期。同时他也知道,现在每一天、每一小时的时间都十分宝贵。当其他人或挖苦、或冒失、或观望,不敢真正下定决心采取这按照现有法律和观念被视为背叛的行动之时,列宁想的只有达成最后的目标。他内心已经做好了决定,并表示将由他个人承担一切责任——同德国政府谈判。
<a id="note_6" href="#noteBack_6">[6]</a> 洛桑,瑞士西南部城市,是瑞士第二大讲法语的城市。
瑞士地处意大利、法国、德国和奥地利的环抱之中。作为革命者的列宁取道协约国是行不通的;作为俄国子民,以敌对国公民的身份穿过德国和奥地利也是不可能的。但荒唐的情况却是:威廉<a id="noteBack_19" href="#note_19">[19]</a>皇帝的德国却比米留可夫的俄国和普安卡雷<a id="noteBack_20" href="#note_20">[20]</a>的法国给予了列宁更多友好。因为德国需要赶在美国宣战前不惜一切代价同俄国结盟。这样,列宁这样一位给英国和法国公使制造困难的革命者自然成了受德国欢迎的帮手。
<a id="note_7" href="#noteBack_7">[7]</a> 伯尔尼,瑞士首都,瑞士第三大城市。
取道德国:可不可以?
封闭的列车
<a id="note_1" href="#noteBack_1">[1]</a> 列宁(1870—1924),原名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列宁是他的笔名。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理论家、思想家。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和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主要缔造者,布尔什维克党的创始人,十月革命的主要领导人。他继承了马克思主义,并与俄国革命相结合形成列宁主义,被全世界的共产主义者普遍认同为“国际无产阶级革命的伟大导师和精神领袖”。
他们到达火车站时,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那里既没有新闻记者也没有摄影记者。因为在瑞士,又有谁认识这位乌里扬诺夫先生呢?他戴着一顶压皱的帽子,穿着一件破旧的上衣和一双可笑而又笨重的登山鞋(这双鞋他一直穿到了瑞典),夹杂在一群提挎着箱子、篮子的男男女女中间,默默地、不引人注意地在火车上找了一个座位。这些人看起来和那些来自南斯拉夫、鲁登尼亚和罗马尼亚的无数流亡者无异,在他们前往法国海岸,接着远渡重洋之前,他们会坐在自己的木质行李箱上,在苏黎世休息几个小时。而瑞士工人党反对此次行动,所以并没有派代表来火车站,只有几个俄国人来送行,为的是给家乡的人捎去一点生活用品和问候,还有一些人是来劝阻列宁不要进行这次“毫无意义的、铤而走险的旅行”。但是,决定已经做出了。下午3点10分,列车员发出了即将开车的信号。接着,火车慢慢开动,驶向德国边境的哥特马丁根车站。下午3点10分,从这一刻开始,世界时钟换了另一种走法。
<a id="note_2" href="#noteBack_2">[2]</a> 利马特河,从苏黎世湖北端引出,流经苏黎世市中心,最后注入阿勒河。
于是,弗里茨·普拉廷在4月6日中午得知了这一具有纪念意义的通知:“一切都按所希望的安排好了。”1917年4月9日,下午2点半,一小队穿着破旧、提着箱子的人从蔡林格霍夫饭店出发,走向苏黎世火车站。队伍中一共有32个人,包括女人和孩子。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只有列宁、季诺维也夫<a id="noteBack_23" href="#note_23">[23]</a>和拉狄克<a id="noteBack_24" href="#note_24">[24]</a>这三个男人。他们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餐,一起签署了一份文件。他们还得知了《巴黎小报》刊登的一则报道:俄国临时政府会将那些经过德国的俄国旅客作为叛国者对待。他们用粗壮的、线条笔直的字体签下名字,以显示自己将承担此次旅行的全部责任并已同意所有条件。现在,他们平静而坚决地开始了这段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