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 / 3页)
出于礼节,汉尼拔在祭坛前低下头来默哀片刻,但是他已经被铠甲强烈地吸引了,那种感觉从一侧向他袭来。他朝架子走去,想摸一摸那些武器,紫夫人举起手来阻止了他。
汉尼拔弯腰鞠了一躬作为回应,这是父亲教给他的。房间里点着香,他看见一缕蓝色的烟从窗前掠过,就像远处的一群飞鸟。紫夫人拿着一支花,前臂上的蓝色血管隐约可见。她的耳朵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了粉红色。千代在一扇屏风后面弹着古筝,乐声轻柔。
“我父亲是驻法大使,战前这件铠甲就放在巴黎的大使馆里。后来,为了不让德国人发现,我们把它藏了起来。我一年只能摸它一次。在我曾曾曾祖父生日那天,我有幸能擦去这铠甲和武器上的灰尘,并且给它们上油,山茶油和丁香油都有种宜人的香气。”
各种文化中的得体礼仪在这里融为一体,找到了共同的意义。紫夫人缓慢而优雅地朝汉尼拔点头致意。
她拿起一只小瓶,拔去塞子,让汉尼拔闻了闻。
阁楼的门以前是安在房间里其他地方的,门上雕刻着一张脸,是依照一个希腊的滑稽面具刻上去的。紫夫人拿着一盏烛灯,领着汉尼拔朝这宽敞的阁楼房间的深处走去。他们经过三百年来留在阁楼里的许多东西,有大行李箱、圣诞节装饰、草坪装饰物、柳条家具、歌舞伎和能乐堂的演出服,还有拴在杆子上的一排真人大小的牵线木偶,节日时会拿出来表演。
汉尼拔看着那些盛开的花朵。
离门很远的地方有扇天窗,遮光的百叶窗透进微弱的光线。紫夫人的蜡烛照亮了一个小祭坛,还有窗子对面的一只神龛。祭坛上摆着紫夫人和汉尼拔祖先的照片,照片周围放着一群好似在飞翔的纸鹤,有许多只。有一张照片是汉尼拔父母在婚礼那天拍的。汉尼拔借着烛光仔细地端详着爸爸妈妈。母亲看上去非常开心,她的衣服没有起火,唯一的火光是汉尼拔的蜡烛发出的。
“汉尼拔,你觉得把这些花怎样插最好看?随你怎么插。”
他觉得有鬼魂赫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和上方,于是朝黑暗中望去。紫夫人把天窗上的百叶窗拉起,晨光一下子从汉尼拔和他身边鬼魂的头顶上方洒下来,洒在下面穿着铁甲的脚上,洒在骑士的铁手套中握着的军扇上,洒在胸甲上,也洒在日本武士指挥官的铁面罩和带角的头盔上。铠甲放在一张凸起的台子上。日本武士的武器——长剑和短剑,一把短匕首还有一把战斧,都摆在铠甲前面的架子上。
紫夫人坐在一张矮茶几旁边,她的头发高高盘起,用乌木发夹固定住。插花的时候,她和服的袖子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在铠甲前的低台上放着一卷画,卷轴展开了一点,刚好露出第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个身穿铠甲的武士接见家臣的情景。见紫夫人在整理神龛上的物品,汉尼拔便将卷轴又展开一点,看到了下一幅。在这幅画中,穿着铠甲的人在主持一场展示武士们斩获的头颅的大会。每一颗敌人的头颅上都有写着死者名字的布条。布条一般贴在头发上,若是死者没有头发,则系在耳朵上。
她从身边的小垫子上又拿起几支花,放在桌上的花瓶旁边。汉尼拔听见挤在一起的叶子沙沙作响,还有紫夫人递花给他时袖子发出的轻柔的声音。
“我们就把花放这儿吧,汉尼拔。”紫夫人说着,在祭坛上汉尼拔父母的照片前清理出一块地方。
“如果你不想听到法语、英语或者意大利语,我们可以用一些日语词,比如说kieuseru,就是‘消失’的意思。”她将一支花的花茎摆好,然后把目光从那些花上移开,转到汉尼拔身上。“广岛毁了,属于我的世界一瞬间灰飞烟灭。而你的世界也被夺走了。现在的世界需要我们去创造——共同创造。就从这一刻,从这个房间开始。”
“这里是我为你祈祷的地方,我也非常希望你能来这儿为自己祈祷,你可以向家人的灵魂寻求指引,请他们赐予你智慧和力量。”
紫夫人请汉尼拔坐在自己对面。她的嗓音亲切低沉,说话时带着一些西方语言里没有的发音。对于汉尼拔来说,她的话就像是风铃随意奏出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