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其他小说 >走出非洲 > 一只小羚羊

一只小羚羊(第2 / 3页)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推荐小说:

猎人和自然主义者们对我房子周围的羚羊都颇感兴趣。有一位监督狩猎的官员还专门开车来到农场看望它们,他最终也如愿以偿。一位记者还专门为它们写了一篇报道,发表在《东非标准报》(East African Standard)上。

有鸟儿开始歌唱,我听到不远的林中响起了铃铛声。是啊,这真让人开心。露露回来了,回到了它的老家!它慢慢地走近,步伐很有节奏,我还能感受到它动作的变化。它在走,它停了下来,它又继续往前走。最后,它转过一个男仆家的小屋,来到我们面前。看着一只羚羊如此靠近我的房子,我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觉得特别愉悦。露露停在那儿不动了,它似乎对卡曼特的出现并不吃惊,但对我却并不是如此。但它没有逃走,而是定定地看着我,脸上毫无惧色,好像忘记了我们往日的冲突,忘记了它的忘恩负义——没有告诉我一声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回归丛林的露露高傲而独立,它的心已经变了,已经是心有所属。这么说吧,比如我以前认识了一位流亡中的小公主,她一心念着要在某天登上王位。突然有一天我们又相遇了,而此时的她终于获得她应有的权力,完全拥有了女王的身份。我和露露的再次相遇就与此类似。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曾经宣称,国王已经忘记了奥尔良公爵的恩恩怨怨。而此时的露露,就和这位国王一样,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小气的心态。它现在是一个完整的露露。它身上的那种攻击性已经不见了。现在还要攻击谁呀,为什么还要攻击呢?它静静地站在那儿,拥有着神授的权力。它完全记得我,也很清楚不用害怕我。它站在那儿,整整盯了我一分钟。那双紫色的、雾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没有任何信息。我记得众神从来不眨眼,所以感觉此刻自己面对的是牛目天后赫拉。它向我走来,它走过我身边,低头轻轻咬了一片草叶,又轻巧地、优雅地小跳了一下,直接向厨房后面走去,卡曼特已经在那儿撒了很多玉米。

卡曼特用一根手指碰了一下我的胳膊,然后指向树林。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在一棵高高的好望角美树下,一只头顶长有漂亮羚羊角的雄羚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像树干一样。在森林的边缘多了一幅小小的、黄褐色的剪影。卡曼特观察了它一会儿,就笑了。

他说:“它正在看我们呢。露露已经告诉过它丈夫,不要害怕来我们房子这儿,但它仍然不敢来。每天早上,它都会想,它今天会来的,但是看到我们的房子和这儿的人之后,就好像有一块冰冷的石头掉到了它的胃里。”土著人经常胃痛,他们常常因为胃疼影响农场的工作进度。“然后它就站在树下不动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露露都在早晨的时候回来。如果听到它身上清脆的铃铛声,我们就知道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那时,我常常躺在床上等它回来。有时它也会消失上一到两周。我们就开始想念它,会找那些到山间打猎的人去问它的消息。但很快,就会有仆人大声喊着:“露露在这儿呢。”这种感觉就像是结了婚的女儿回娘家省亲一样。还有几次,我又看到了那头雄羚在林间的剪影。卡曼特说得对,它一直都没有勇气直接走到我们的房子这儿。

有天晚上露露没有回家,我们找了它一个星期,还是没有找到。这对我们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座房子里最清晰的一个音符丢了,这座房子也就变得跟其他房子一样了。我想到河边会有花豹出没,就在一天晚上把这个担心告诉了卡曼特。

在回答我之前,他像往常一样静默了一阵,忍受着我的短浅的见识。几天后,他来到我身边,和我谈论这件事情。“姆萨布,你是觉得露露已经死了吧。”他说。

我不想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告诉他,我在想它为什么还不回来。

卡曼特说:“露露没有死,它结婚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好消息,我急忙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有一天,我从内罗毕回来,卡曼特站在厨房门外面等我。看到我,他走过来,很兴奋地说,露露已经来过农场了,它有托托了。也就是说,它有孩子了。几天之后,我很荣幸地在男仆们的小屋空地上遇到了它。但它非常警惕,看起来不敢随便惹的样子。有一只小小的动物站在它的腿边,动作优雅而缓慢,很像我们最初看到露露时的样子。此时,高原上的雨季刚刚结束。在这样的夏日里,露露通常会在早晨和下午来到我们房子周围。偶尔也在正午的时候过来,但只在房子的阴影里活动。露露的孩子不怕我们的猎犬,会任由它们从头嗅到脚,但它不习惯和土著仆人或我接触。如果我们试着去抱它,它会和妈妈一起马上跑开。自从露露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农场之后,它再也不和我们靠近,一点儿都不让我们碰它。但在其他时候,它对我们还是很友好的,它明白我们想看看它的孩子,如果我们递给它一根甘蔗,它也会凑上来吃。有一次,它走到了餐厅的门前,从开着的门里望向模模糊糊的厨房,但是没有跨过厨房的门槛。就是这次,它脖颈上的铃铛掉了。之后,它回来或者离开,都是静悄悄的。

仆人们建议我把露露的孩子抓回来,像当初养露露一样养着它。但我觉得这种行为太粗鲁了,如果这么做的话,露露刚刚和我们建立起来的高贵信任感就又没了。

现在,露露和我的房子之间有一种很自由的联盟关系,这种关系非常罕见,非常值得尊重。它能够从原始的自然世界里来到我们这儿,这表明我们和大自然的关系非常融洽。正是因为它,我的房子和非洲的风景才融为了一体,人们再也看不到它们之间的分界线,看不到哪里是开始,哪里是结束。露露知道巨林猪的家在哪儿,也见到过犀牛们的交配。在非洲的大热天里,有一种布谷鸟会在森林里歌唱,听起来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响亮的心跳声。我运气不好,从来没有见过它们,我认识的人里也没有谁见过它们,因为没有人能说出它们的样子。但是,当它们蹲在某棵树的某根枝丫上歌唱时,露露很有可能正从树下的绿色小径上走过。那时,我正在读一本书,是关于中国的慈禧老太后的。书中说,这位姓叶赫那拉的太后在生下第一个儿子后,乘坐一顶带有绿色吊穗的金色轿子,从紫禁城出发,回娘家省亲。我觉得,我的房子就像是这位年轻皇后的娘家。

那两只羚羊,一大一小,在这个夏日里常常在我的房子周围游逛。有时候会隔上两周来一次,有时会是三周。即使它们不回来,我也能天天见到它们。第二个雨季开始了,我的仆人们跑过来告诉我,露露又带了一个孩子回来了。但这次,露露和两个孩子再也不靠近我的房子了,所以我没有看到新生的小羚羊。后来我在森林里看到了它们三个。

露露以及它的孩子和我房子之间的这种联盟关系一直保持了很多年。羚羊们常常在我的房子周围游逛。它们自丛林中来,然后再回去,就好像我的这片土地就是它们野生王国的一部分。大多数时间,它们会先在附近的树林里活动一阵,然后在日出前来到我们这儿。远远望去,它们就像是黑色枝丫上的黑色剪影,精美雅致。它们从树林里走出时,就已经是下午了。它们在附近的草地上吃草,午后的阳光洒在它们身上,皮毛泛出一层红铜色的光芒。露露就是它们中的一员。它常常会跑到我的房子周围,安静地在这里踱步,一辆汽车来了,或我们打开了某扇窗,它就会竖起耳朵去听。猎犬们也很熟悉它。随着年龄的增长,它浑身的皮毛会变得更黑。有一次,我和朋友开车来到房子前,竟然发现平台上站着三只羚羊,它们正围着盐粒吃盐,这些盐本来是撒给牛吃的。但是很奇怪,除了露露的“博瓦纳”曾昂头站在那棵好望角美树下,再也没有其他雄羚羊来过我的房子周围。我们好像接触到了一个森林里的母系社会。

“噢,”他说,“它确实结婚了。它现在正在森林里和它的‘博瓦纳’一起生活呢。”卡曼特是说它的丈夫,或者主人。“但是它没有忘记农场上的人。有好几个早晨,它都回来过。我在厨房的后面撒了一些玉米面,太阳出来之前,露露就从树林里回来,把玉米面儿吃了。它的丈夫就在后面跟着它,但它没有见过我们,所以还有点儿害怕。它总是远远地站在草地另一侧的大白树下,不敢往房子这边走。”

听他说完,我跟他说,如果露露再来,就带我去看它。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太阳还没有出来,卡曼特来了,他让我出去看。

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早晨。我们等待着露露的到来。最后几颗晨星从天际隐去,天空澄澈晴朗,但周围仍然一片昏暗,寂静无声。地上的草湿漉漉的。树下有一斜坡,斜坡上是草地,草叶上挂满了露珠,闪着昏暗的银色光芒。空气清冽,有一种微微刺痛的感觉。在北方国家,只有离树林不远的地方才会有这种感觉。我心里想着,自己虽然对这种感觉已经很熟悉了,但总是没法相信,现在我们还在树荫下感受着如此清冷的空气,几个小时后,就会因为太阳的炙热和天空的刺眼而感觉难以忍受。远处的山峦笼罩在灰色的薄雾中,显露出奇怪的形状。如果水牛这会儿在山坡上吃草,就会像在云中一样,它们一定会觉得冷得厉害。

头顶的苍穹慢慢清晰起来,看起来就像装满了酒水的玻璃瓶。突然,山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温柔地捉住了第一缕阳光。它立刻就害羞起来,满脸变得通红。大地逐渐向太阳靠拢,山脚下的草坡慢慢变成了金黄,马赛人的树林在下降。在靠近农庄的河岸上,高高的树顶开始变红,泛着一层红铜似的光芒。这时,栖息在对岸的紫色大林鸽也飞过河水,来我们这边树林里的好望角美树上寻找坚果吃。他们每年只在这里停留很短的时间。林鸽群飞起来时速度快得令人吃惊,就像空气组织了一队骑兵来攻击一样。内罗毕的朋友们很喜欢在这个季节的早上打林鸽。为了能够在日出之前赶到这里,他们常常早早地起床开车往这儿赶。甚至在绕过我家车道时,他们的车灯依然亮着。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树荫下,抬头就能看到金色的山峰和清澈明亮的天空。那种感觉真像在海底漫步,身边有水流涌过,抬头看到的,是海面。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