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对垒每欲相摩捱(第1 / 5页)
艾拉黛比见赛戈莱纳径直走下场来,抬手道:“小鬼头,你还知道我甚么事情,不妨来说说看罢。”赛戈莱纳并不答话,稍稍抬高风帽,露出一双怒火满盈的碧蓝双眸。艾拉黛比微微讶道:“好漂亮的眸子,好似在哪里见过,过来让姐姐好好看……”
赛戈莱纳跳起来扶住艾瑟尔,见她双目微闭,嘴唇泛紫,当下也顾不得避嫌,双手运力扯开她的修女素袍,露出圆润肩头。她肩头上有两点伤口,状如蛇牙留下的印记,伤口周围已然红肿,正是克里奥佩特拉葬送的标记。赛戈莱纳见过博格丹用这一招,知道它剧毒无比,当即从怀里抄出一枚博格丹送的盖伦三灵丹,捏开下颌送入她口中,又俯身去吸她伤口中的毒液。
饶是艾比黛拉机变过人,也没料到自己底细被这瘦小干枯的少年一口说破,连自己是血盟新晋的隐秘都说出来,花容为之一变。她勉强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知道人家这许多事情?”赛戈莱纳冷笑道:“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哩。”
老公爵没料到己方居然两败,倘若再有一败,自己独子便得去安条克作人质,不由得面上浮起几丝为难。卡皮斯特拉诺此时凑到他身旁,悄声道:“眼下的局势,断不可让少爷上场。我去多派人手,倘若我方输了,就一拥而入,拿下那三个使者和舞姬。有这许多江湖好手在场,他们绝逃不掉的。”老公爵大皱眉头:“如此一来,我岂不成了违背骑士七德的无信之人,不可不可。”卡皮斯特拉诺道:“此事您只作不知情,一切都是我一力承担。”老公爵毅然道:“不可!我素以诚信立身,若失信于人,以后怎好自夸是白盾骑士?我匈雅提一族可不能因此蒙羞。”
她这么说,无异于承认赛戈莱纳所言非虚。罗慕路斯看了眼老师,眼神意味深长。塔罗血盟成员一直是宗教裁判所极力搜捕的异端,此时“月亮”近在眼前,普罗文扎诺又岂能坐视不理。卡皮斯特拉诺一见机会难得,有心搅乱赌斗,立时戟指道:“魔音塞壬,你危害中、东欧已久,今日还不受擒?”
阿穆尔笑道:“这板上钉钉的事,何须议论。贝尔格莱德公爵名声赫赫,可不能耍混赖账呐。”
这时阿穆尔忽然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哈,原来基督徒说话都如同放屁一般!”老公爵听到这话,表情大是不快,按住腰间长剑喝道:“你在说甚么胡话?”阿穆尔道:“本来说好赌斗,双方都押了赌注。你们如今见到我方两胜,便想胡混过去抵赖,堂堂贝尔格莱德大公爵竟如此不讲信义,传出去真教江湖人士心寒呐。”
厅外群雄见这第三战居然出现了两个竞争者,无不大感有趣。罗慕路斯双手略抬,对赛戈莱纳道:“这位小兄弟,这一战关乎贝尔格莱德存亡与亚诺什少爷安危,须得万全之策,慎之又慎,请让与我罢。若小兄弟不介意,我可择日与你切磋。”他乃是西门福音首徒,如此谦折已是极给面子,切丽便瞪眼道:“师兄何必与他客气,一锤砸开便是了。”
阿穆尔打量了赛戈莱纳一番,哈哈一乐:“欧罗巴真的无人了,怎么尽派些妇孺上阵。”普罗文扎诺眉头一皱,心想刚才贝居因会已保举了嬷嬷你的弟子,结果仍旧落败,怎好又派人来。加布里埃拉嬷嬷见普罗文扎诺表情不睦,知道他怀有不满,便说道:“这一位少侠是托钵僧团之人,只是与老身同行,却不是贝居因会的部属。”卡皮斯特拉诺听到托钵僧团的名字,眼神一凛,但他生性谨慎,没有多说什么。
赛戈莱纳也冲罗慕路斯一施礼道:“兄台大名,我是知道的。只是这一战,我却不能让与他人。”他故意改换了腔调说起法语,仓促间罗慕路斯也联想不到那操着意大利语的小贼。
罗慕路斯略作调息,举步走到场中,正待说话,忽听旁边一人大声道:“这第三战,便让我来与你较量一下!”罗慕路斯没想到还有人抢他的先,回头急视,却看到一个头戴宽檐风帽的瘦弱少年站了出来。他认出这人一直坐在加布里埃拉嬷嬷身旁,刚才还用巧妙手法救治了艾瑟尔,却没想到就是前几日与他在礼拜堂前大战一番的那个小盗贼。当时正值黑夜,他对赛戈莱纳的相貌其实印象不甚深刻。
阿穆尔见两人互不相让,便捋起胡子,眯眼缓缓道:“既然你们争执不下,不妨就让艾曼达来决定好了。”艾曼达眼波流转,从罗慕路斯看到赛戈莱纳,又从赛戈莱纳扫回罗慕路斯,半晌方柔声道:“一个浓眉大眼,品相端正;一个眉目清秀,惹人怜爱,哎呀呀,真教人家好难抉择呢。”众人均想:“这是挑选敌手,又不是选择夫婿。”
三个人争议了半天,不得要领。厅下群雄其实也在议论纷纷,有人说决斗时用毒委实卑劣,也有人说本来就是以一敌三的车轮战,人家用毒也没甚么。条顿骑士团副团长康拉德力主后议,他自存了心思,如果连大名鼎鼎的贝居因会也输掉此战,那刚才荣金根的败北也就不算甚么了。
老公爵“唰”拔出佩剑,掌心用力,那剑如刀切黄油般戳入石板,屹立不动。老公爵大声道:“老夫以此剑向上帝起誓,无论胜败,老夫保你们在贝尔格莱德平安无事!”群雄一见,俱都默然不语,有人觉得此举太过迂腐,不以为然,有人却暗暗赞叹老公爵的骑士节操。
那边三位法学教授还在争论不休。卢瑟教授道:“既然早有契约,又不曾经划定范围,委实不好说她违规。”卡尔松教授道:“甚么契约,不过是口头协议罢了,要件不全,可以从权处置。”梅瑟教授气得满面涨红道:“上帝与该隐立约,只不过在眉心一点,你也要说他要件不全么?”卢瑟教授道:“法学尚理性,与神学不同,莫要混为一谈。”卡尔松教授得意道:“若是民法刑法,我还自谦逊你们三分,若说到商法,谁能比伦巴底《封建法典》更加完备呢?”
主家既然都如此发话,普罗文扎诺只得拿眼神止住罗慕路斯,让他静观其变。罗慕路斯见赛戈莱纳一口说破艾拉黛比的隐秘,一定深有渊源,也便不好与他争执,便收起钉头锤退到了一旁。
好在艾曼达的指甲不是真的毒牙,毒液侵入尚浅。倘若是凯瑟琳或者博格丹用这一招,恐怕艾瑟尔早就毒发身亡。加布里埃拉嬷嬷见他救了爱徒性命,好生感激,连忙走过去又喂了她一枚告喜三圣丸,然后按住手腕转了一圈黄道周天,见她体内真气无恙,这才放下心来。亚诺什见状,吩咐几名女侍准备出一间敞净上房,把艾瑟尔搀扶过去,又叫了一名医生去看护。
这时普罗文扎诺微抬右手,招呼罗慕路斯过来说道:“你去准备一下,准备上场。”罗慕路斯倒犹豫了几分,此时上场,颇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是师命难违,他也只得暗运内力,调节呼吸。萝丝玛丽被赛戈莱纳打过一掌,至今未愈,气息软软地说道:“师姐,你看大师兄能打败那女人么?”切丽从鼻子中冷冷哼出一声,不屑一顾道:“那女人算什么,怎会是大师兄的对手。”萝丝玛丽道:“可是贝居因会的那个姊姊也败退下来。”切丽道:“那是她学艺不精,须怪不得旁人。”他们一路护送贝居因会来贝尔格莱德,切丽见无论师傅、师兄都对艾瑟尔颇为尊敬,心中一直不忿,这时见她当众吃了大亏,颇有些幸灾乐祸。
罗慕路斯还要出言劝说,赛戈莱纳索性大声道:“诸位可听好了,这一位舞姬可不是甚么阿拉伯名门的淑女,却是波希米亚人艾比黛拉,外号叫塞壬琴姬,如今是塔罗血盟的‘月亮’。”
既然老公爵发话,别人也不好再说甚么,只有那三个教授还在争论,只是没人去理就是。亚诺什听了阿穆尔的挑衅言辞,心中怒甚,喝令旁边小厮去抬标枪来,他决意亲自上阵,用家传的一十三路罗马标枪来对付这阿拉伯舞姬。卡皮斯特拉诺走过来按住他手掌道:“少爷莫要轻举妄动,那舞姬的厉害你也见着了,可有八成胜算么?”亚诺什肃然道:“就算只有一成胜算,也要拼上一拼。此事与我干系重大,岂能教别人担此责任?”卡皮斯特拉诺道:“少爷心意我实在知道,但既然有更好的人选,何必冒此风险。”
他几句话把艾比黛拉老底抖出来,通过穹顶隆隆传去四下,听者无不耸然变色。他们见艾比黛拉风骚入骨,原本也不相信是甚么阿拉伯名门处女。但‘塞壬琴姬’与‘塔罗血盟’这两个名字,却着实令人骇异。塞壬琴姬传说以音律魅惑俊俏男子,诱而杀之,是有名的狠角色;而塔罗血盟是炼金邪士里的魁首门派,更为欧罗巴武林正道人士所不耻。
卡皮斯特拉诺还要说甚么,老公爵推开他,上前一步朗声道:“这第二战便算你们胜了。”阿穆尔颌首道:“不愧是顽石公爵,果然言而有信。艾曼达也不必休息,你们快快决定第三个人选罢!”他看了眼亚诺什,笑道:“哦,亚诺什少爷,你不妨便趁这时候去收拾一下行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