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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夜定行人过纛牌(第2 / 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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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戈莱纳一时无语,那五环栗木杖是卡瓦纳修士的遗物,亦是他在托钵僧团中的信物,无论如何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凡埃克见他沉默不语,知道已经说动,趁热打铁道:“我早看出小友你身负绝技,你我联手潜入库房,各取所需,不失为艺术史上一段佳话。”赛戈莱纳淡淡道:“话虽如此,你却如何把我弄出去?”

切丽见他一开口就嘲弄自己和师父,二话不说,举锤便砸将过来。教廷武功不倡杀伐,是以无论神甫修士都不用刀剑,卡瓦纳修士用的是栗木杖,而普罗文扎诺的门下皆用的是三肘钉头锤,可砸可锤,变化多端。切丽一上来,便施展出西门福音的绝学,把凡埃克罩在一片锋锐之中。

凡埃克早料到他这种反应,哈哈笑道:“当年画圣乔托受困巴多瓦阿累那一百多日,才画出了不朽名作《哀悼基督》。你不过是两日囚徒而已,小友何必这等没解风情。我那散功丹并无毒性,只会教人内劲暂时散去,年轻人吃些苦头,权当锻炼,岂不闻磨砺之后方有大用。”赛戈莱纳见他说话风凉,怒气陡升,想挥掌去斩那绳索,把这该死的画师摔死落个清净,忽地转念一想,直勾勾盯着他道:“莫不是你发觉那宝物只得一半,全无用处,这才来找我助你去拿另外一半吧?”凡埃克先是一怔,旋即大笑道:“小友你真是冰雪聪明!那物事是人间至宝,若非完璧,岂不是一大憾事?”赛戈莱纳索性双手抱臂道:“你怎会如此笃定我会帮你?”凡埃克竖起一个指头,得意道:“我一路暗地跟着你们,亲眼见到那个比约齐把另一半宝物和你的木杖搁在一处,皆存在公爵府的库房之内。小友对这根木杖,想来颇为珍视吧?”

西门在耶稣门徒中号称法严第一,随主之前便是奋锐党徒,谨守犹太律法,一丝不苟。耶稣传给他的武功,亦以严谨守正为主。西门福音招法环环相扣、严丝合缝,绝少留有破绽,与马太福音的格局又不相同。切丽的性情爆烈,手中招式却依足了西门福音的精要,钉头锤划出数十几道清晰印迹,无不对准对手要害。

赛戈莱纳一见是他,也不上前,冷冷道:“你还来这里作甚么?”凡埃克道:“今夜月色溶溶,正想邀小友你共酌一杯,特来相邀。”赛戈莱纳道:“我诚心待你,你却下毒害我,让我身陷囚囹,如今还来嘲讽作甚?”他这时方才发现,原来凡埃克右手抓着一条垂下来的粗绳,无怪他能悬在窗外,不时微微摇摆。

凡埃克这时敛起笑容,取出火石,对赛戈莱纳正色道:“这希腊火粉威力非同小可,这牢房实在狭窄,一会儿有甚么事情我亦不知,只好冒一冒险。等下我先吊上去一截,你把这条粉线点燃,然后与那黑人躲去门口抱头蹲好,鼓起内功,免得被碎石所伤。一俟炸完,尽快扭断铁棍爬出来,我这里自有绳子接应。”说完他双手交替,顺着绳子攀了上去,很快便不见了。

比约齐身后的男子忽然跨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肃然道:“魔手画师前辈是欧罗巴有名的人物,在下一向十分景仰,我家中亦有收藏前辈的名作。若是别的东西,任由前辈你取走,在下绝不吝惜。只是这四叶三叶草乃是教皇陛下馈赠家父的灵药,性命攸关,还望前辈能以人命为念,割爱留赠,我匈雅提家族必感恩铭记,以上宾待之。”

赛戈莱纳接过凿子,双臂运起神功,狠命砸去,凿处火星四溅。这外墙是巨岩天然而成,石质极厚极硬,与他当日在绝谷水洞里打破的岩壁不可同日而语。他忙了半夜才算凿出数道半深的槽线。凡埃克又把希腊火粉递过去,教赛戈莱纳倒入铁栅根部的槽中,只留出一条淡淡的粉线在外面,仔细拍实。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得体,说得比约齐和那三个门徒频频点头,就连赛戈莱纳也颌首称是。他言下之意,只要凡埃克交出四叶三叶草,便既往不咎,还好生接待,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凡埃克听他称赞自己画作,表情大是得意,晃头说道:“你就是贝尔格莱德公爵的独子亚诺什·匈雅提罢?”亚诺什道:“正是!”凡埃克赞道:“虎父无犬子,年纪轻轻就有乃父风范。‘小狮心王’果然并非浪得虚名。”狮心王查理是欧罗巴名王,亚诺什能被称为小狮心王,可见其能。

凡埃克听他话里分明是在嘲讽自己,也不着恼,嘿嘿一笑:“小友你心胸好生狭窄。也罢也罢,既然你一意坚持,我也不好阻止,就看你们造化了!”他递来一把凿子,对赛戈莱纳道:“你把铁栅根部凿些坑出来,我好放希腊火粉,手脚快些。”

凡埃克“啧”了一声,掣出两支细毛画笔,两下一交,竟把她的钉头锤架住。切丽一怔,少退了两步,又复来攻。凡埃克双笔翻飞,切、刮、点、刷笔势连绵,将绘画技法尽融于招式之中。二笔一锤在这入夜的城堡之中斗了个不亦乐乎,那两管画笔看似纤细,却总能以巧妙招式卸掉钉头锤的力道。切丽连攻了十招,却都被凡埃克的画笔带偏,始终不得尽意。凡埃克接招之余,不时唠叨道:“小姐你性格恶劣,身材却是曼妙,假若让我画下身体,只怕不知有多少男子会为你痴迷哩。”他本出自艺术赤诚,听在切丽耳中却全是轻薄之言,更是恼怒。

到了夜里,有清冷月光自气窗照进来,远处隐约可闻城中喧闹,好不萧然。看守从铁门底下的小缝丢进两块干硬面包,随即走开。赛戈莱纳胡乱啃了几口,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耳边有人呼喊自己名字。他精神一振,连忙起身,循声朝窗外看去,却见一个人影悬在外面,隔着铁窗笑嘻嘻地挥手,却是凡埃克!

亚诺什见两人斗了起来,欲上前制止,却被比约齐拦住劝道:“少爷,西门一脉最重名声。你贸然上前,岂不是拂了他们面子?只怕以后麻烦更多。”亚诺什皱眉道:“本来我已几乎说动魔手画师,那位小姐何必节外生枝呢?”比约齐苦笑道:“她若不节外生枝,便不会被人叫做王尔古雷了。”

赛戈莱纳双手握住两根铁栅,运起箴言内力凝神扭动,铁栅咯吱咯吱响了几声,不复动弹。原来这铁栅是一早嵌入墙内,再行浇铸,是以与寻常插接的不同,十分牢固,除了把它拗断,否则是绝难拔出来的。奥古斯丁也上前试了一试,仍是不行。赛戈莱纳在牢房里转了数圈,四周墙壁都是大石堆砌而成,莫说松动,连条缝隙也无。折腾了半日,赛戈莱纳无计可施,索性躺倒在地,苦思脱身之法。

赛戈莱纳只知凡埃克轻功了得,没想到他笔上功夫也如此精妙,切丽在他手里却是丝毫便宜也讨不到。他正自观望,那高大的白袍男子缓步走到他面前,掣出钉头锤,施了一礼道:“在下是西门一脉的罗慕路斯,前来向阁下讨教几招。”赛戈莱纳见他面容清癯,是内家高手,忽然动了好胜之心,心想不知西门福音和老师的马太福音孰强孰弱,遂把木杖举起道:“也好,得罪了。”

亚诺什略举了举手道:“前辈谬赞了。”凡埃克眼珠一转,说道:“你说家中收藏我的名作,敢问是哪一幅?”比约齐表情登时紧绷,亚诺什只是随口客套,想不到这画师却较起真来,他脾气古怪,一旦答错还不知生出甚么是非。不料亚诺什不慌不忙道:“前辈的《阿尔诺芬尼与他的新娘》细密精致,我母亲每天都要看上几眼,常说一日不见,食之无味。”

他二人对话全用意大利语,奥古斯丁听不明白,只是呆呆坐在稻草上。赛戈莱纳与奥古斯丁虽有主仆名分,他脑子里却没有半分主尊奴卑的念头,只把黑人当作一个同伴。他对凡埃克道:“奥古斯丁与我有同伴之谊,我宁可在此终老一世,也不要作那背友求生之人!”

凡埃克听到他这般说,心情大悦,他一向以画技最为自负,能得人如此评价,可比甚么奉承都来得动听。他拨弄手指,沉吟不语。这时另外一端响起一声女子尖叱道:“何必跟这些小贼啰嗦,一剑一个刺死,再来寻宝不迟!”

凡埃克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是不易。”赛戈莱纳皱起眉头,面露不解。凡埃克从怀里抓出一个大如鸡卵的黄黑色小球,道:“这是我一位好友赠我的,名叫希腊火粉,一经点燃即有摧石断铁的威力,炸开这小小一扇气窗可说是毫不费力。”赛戈莱纳早在摩尔多瓦见过这火药的威力,不觉为奇,问道:“那难在何处?”凡埃克见他对希腊火粉毫不惊奇,有些失望,只好回答道:“炸窗之时,声音极大,监狱守卫听到,必会立刻赶来,须得有人阻上他们一阻,否则这计划也似水中捞月。”赛戈莱纳见他把视线投向奥古斯丁,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怒道:“教别人去为我送死,却不是义人所为!”凡埃克道:“他既然是你奴仆,这些小事总该是要代主而作的。”

开口说话的正是那个人称“王尔古雷”的切丽。他们三人本是比约齐请来助拳的,如今却被晾在了一旁,连通报姓名都欠奉,切丽性烈如火,不禁大怒。凡埃克听到她呼喊,横瞥过来一眼冷冷道:“普罗文扎诺的嘴巴好似被针线缝起来一样,怎地收的弟子却如此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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