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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其他小说 >战争和人(第二部) > 第一章

第一章(第1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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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村尽量详细地讲给童霜威听:“居正住在莲池沟司法院内的公馆里。有一次我去看望他,他叹气说:‘司法行政部本来属于司法院,现在隶属行政院去了。什么五权宪法?司法院是五权中一个空权了!我这司法院长还有什么事可干!’早先人家说司法院是湖北同乡会。现在,司法院全体职工一百七十多人,湖北人只占一半了。那一半,主要都是C.C.的人。因此,上下左右明争暗斗,一塌糊涂。司法现在实行党化!法官训练所从前年开始,受训的都不是原来学法律的,而是中统特务人员,受训后一律派充各省的战区检察官,任务是‘锄奸肃反’,归叶秋萍领导。”

冯村在对面一张竹椅上坐着,笑笑说:“日寇未灭,何以家为?既无合适的人,重庆居也大不易啊!”

空气里传来熏蚊子的苦艾草的味儿。一缕清香夹杂着苦涩的烟味在潮湿的空气中飘,飘。邻室的谈话声隐约传来。

童霜威坐在床上搔痒,那坦克车似的臭虫刚才叮得他大腿上全是疱块。他端详着冯村,问:“你到现在仍然独身?”

冯村笑笑,喝着茶说:“置身于华北敌后战场,周围都受敌人的包围封锁,即使想‘游而不击’,事实上也办不到。日军的主要打击对象,早就移到八路军身上了。新四军当然也是一样。他们是坚决抗战的部队。能在敌后站住脚扩大地盘扩大力量不靠抗战怎么行?可歌可泣动人心弦的事太多了啊!”说到这里,他忽然苦笑摇头,“这几年,现实教育了我,出于忧国忧民,说了些真话,写了些实况,老是有人想给我扣红帽子。皖南事变后,《中央日报》对中共改称‘奸党’,重庆各学校和机关团体因共产党嫌疑被特务逮捕的就有几十人。其实我哪是什么共产党!我接触的人左中右都有!有理讲不清,我决定不做记者了,筹款办了个书店,股东的面很广。但戴有色眼镜的人仍把我看作是左倾文化人。现在,处境也不佳妙。如今,特务横行,可怕又可恨!重庆大学商学院院长马寅初并不是共产党,敢说点真话罢了!前年底被捕,前不久在国内外舆论压力下,才被释放。但也像你在上海似的,仍软禁在歌乐山大木鱼堡五号他家里。”

童霜威恨得咬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记得管仲辉在南京时是告诉过他的。管仲辉的消息不假。

童霜威不禁皱眉,想起了战前南京潇湘路的邻居叶秋萍,说:“叶秋萍一定十分得意了?”

冯村大为吃惊,说:“啊,原来如此!他被打发走了,名义上是奉派去美考察。”

冯村严肃地点头:“当然!他是中央执行委员会下设调查统计局的负责人。军统、中统,一属军,一属党,是左右臂,与明代的东厂、西厂相似。现在特务为非作歹,中统就有二十万人以上。老百姓心上都装了暗锁,不愿随便开口。那是我做记者时,一次在个会上遇到叶秋萍,他当面笑着警告我,叫我不要太左。我笑答:‘盯我梢的人是盯错了!你看我能像共产党吗?’他说:‘不像就好!’”说完,笑起来。

蒙蒙细雨,用叹息和呻吟似的凄凉音乐打破了夏夜闷热、抑郁的沉静。

冯村感动地说:“啊!脱离了虎口,迢迢万里跋涉颠簸来到重庆,真不容易啊!我真想不到今天会突然坐在面前听着您谈这几年的曲折经历呢!秘书长讲的事,太使我激动了!”冯村对柳忠华的情况也极关心,知道柳忠华在成都飘然告别,遗憾地说:“啊,他如果也来重庆了,该多好啊!民国二十六年冬在武汉分手,瞬忽快五年了,很想念他啊!”

童霜威问:“冯村,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还好吗?”

听罢,冯村被一种深沉、博大的爱国热情和匹夫的忠贞撼动了。冯村觉得在童霜威身上,有了大量的与战前同他所接触时未曾发现的东西。是战争给了他变化?他平静地叙述逝去的时光,叙述生与死的搏斗,没有渲染在被敌伪特工总部绑架后面临死亡的过程如何残酷与艰难,但已经足以使听者从他的叙述中看到这种血淋淋的处境而感到痛苦,感到晦暗得透不过气来。战争造成的人生苦难,给了他强刺激,却激发出了他身上蕴藏着的很少暴露的闪光品质。经历过死亡的威胁,他对死似乎已失去了畏惧。他心上似乎涌出了一种要以战胜苦难来取得安宁的姿态来对待和迎接一切不幸。尽管肩负沉重,心情也沉重,他却在用脊梁顶着重负。终于,从沦陷的“孤岛”千山万水踏破险阻来到大后方了。

夜深沉,雨忽然下大了。雨声淅沥响,黑暗的夜空里,烟水雾气中布满了刷刷的雨箭。

童霜威听到这里不禁想起在洛阳见到毕鼎山的情景,气愤地问:“谢元嵩现在怎样了?这个王八蛋!我要找他算账呢!”简单讲了上谢元嵩当的种种。

雨声转小,黑洞洞的窗外,有腾腾的雾气,似云,似烟。邻室有人在大声叫:“茶房!”

冯村摇头:“都先后在武汉去世了。武汉沦陷,当时我在前方采访,他们也未逃来四川。现在妹妹一家也仍在武汉。”见童霜威听了似乎有些伤感。冯村看着家霆感慨地说:“啊,家霆真的长大了!身材挺拔,气度恢宏,真叫人高兴!”他接过家霆递来的茶杯,对童霜威说:“秘书长!我真想知道你在上海的经历呢!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汪逆在上海开伪‘六大’,重庆报上登过伪中委名单,其中有您,我就不信。后来,果然不见再有您在这方面的消息。收到过您的一封信,内附抄录的《正气歌》,我知道您的心意,当即按您嘱咐送给于右任院长并请他转给中央党部了。一次,偶然见到叶秋萍。我问起他您的情况,他倒说:‘附逆不确,绑架是真。’以后,谢元嵩摆脱敌伪羁绊逃出‘孤岛’从香港来到重庆,我特去看望打听您的消息。但他说久未见面不知情况。”

童霜威问起司法界的情况。

童霜威点头又问:“两位老人都好?”

终于,喝着茶,听着雨,促膝拊掌,将上海时那段曲折离奇但是合情合理的经历全部讲完。接着,在冯村的唏嘘声中,又简略讲了一路上的艰难困厄与河南人间地狱的真貌。

冯村音调里带着回忆,说:“当年武汉分别后,我改行从事新闻事业了,在几个报馆里做过记者和编辑。武汉会战时,到过鄂东前线,到过长沙。后来又到过鄂北老河口五战区,到过山西战场。反正看到光明,也看到黑暗,轰炸、牺牲、伤兵、担架、尸体、血污、溃败,与不屈不挠、视死如归,都搅和在一起。”

童霜威将在上海的遭遇前前后后枝枝叶叶如实讲了,真像一篇冒险故事,讲得激奋时,面红耳热,讲得悲恸时,壮怀激烈。家霆在一边坐着,有时给爸爸递茶,有时也补充情况。

童霜威想:怪不得那时冯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听到这里,问:“有人说八路军在华北游而不击,事实是否这样?”

冯村接着说:“我一直挂念你们,知道‘孤岛’情况特殊,您滞留租界十分危险,看到那里暗杀绑架层出不穷,时刻担忧,一心希望您早日离开。现在,终于见到了,真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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