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掂掂“三害”的分量(第2 / 5页)
刘北连说:“中!中!”豹子说:“焦书记,您中午回俺村吃饭吧?”焦裕禄说:“还要去张君墓呢。你们把赵大叔照顾好就中。”说完,焦裕禄又和李林骑车上路了。
焦裕禄兴奋地对大家说:“这就是愚公移山精神的活用呀。记住,深翻压碱,这个办法好,值得推广!如果全县的碱地都深翻一遍,大片的碱荒就一定能治住。”
支书韩大年迎过来:“关局长,来啦。”关局长说:“来啦。”他招呼三个大学生:“到了。我们下车。”并向大学生们介绍:“这是老韩陵的支部书记韩大年。”又向韩大年介绍:“这三位呢,是咱农林局刚分配来的大学生,这位是朱晓,这位是吴子明,他们两个是学林业的。这位是张小芳,专业是土壤改良。他们都是南京农林学院的高才生。县里在老韩陵建泡桐繁育林场,他们是林场的第一批专家。你们呢,得像宝贝一样爱护他们。”韩大年说:“那是那是。关局长,咱们到大队部坐去。”几个年轻人主动把学生们的行李从车上搬了下来。
他又指着这片沙丘:“当然咱希望它戴罪立功,改造它。要是这一片片沙丘上都能长出树来,筑起一道防风墙,这里几千亩庄稼不就保住了吗?还有,大堤南是一片大碱场,要是能把一座座沙丘压到南边的盐碱地上,那就好了,沙压碱,赛金板呀。走吧,咱们再到那边盐碱地上看看。”
“看,人家大学生就是不一样。”“那是当然,大学生,又是大城市里的人,真洋气。”“看那妮儿,多俊俏,看着就跟画上画的一样。”“看那眼睛,简直是一汪水儿。”
一行人又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在一片盐碱地上,一位老大爷正在刮碱土。焦裕禄走过去:“大爷,干啥呢?”老大爷说:“刮碱土,弄回去滤点硝盐,一家子吃的盐,就靠这个呢。”焦裕禄问:“大爷,天这么干燥,为啥这片盐碱地这么潮湿?”老大爷说:“这叫‘万年湿’,天越旱它就越潮湿。这样的地种不成庄稼,种子撒下去就烂了,出来苗也得碱死。种一葫芦搭两瓢。说得重一点,你就是埋下个粮食囤,也出不来苗。”焦裕禄指着另一片盐碱地问:“那片盐碱地为啥就不潮湿?”
一群孩子追着拖拉机喊着:“大学生来喽!大学生来喽!”很多乡亲拥到街上来,穿着入时的张小芳十分引人注目。乡亲们议论着:
朱晓说:“支书,我们还是先到林场去看看吧。”韩大年说:“好好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林场。”
他迎着风沙登上了架子。同志们在下面喊:“焦书记,你当心。”张小芳喊:“老焦,站稳了!”焦裕禄爬到了摇摇晃晃的测量架顶上。李林也跟着爬上去。大片的沙丘在太阳下白晃晃闪着亮光,好似银色丘陵。丘陵前方是大片的麦地,沙尘飞起来,黄烟翻卷,冰雹、乱箭一般击打着弱苗。
一群姑娘正挤在窗户那儿往里瞧,人堆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应声:“来哩!来哩!”韩大年说:“这妮儿,来了你不进屋,扒窗户做甚。进来进来。”二萍进来了。韩大年指着张小芳说:“二萍,这位是张技术员,就住你家了。”又对张小芳说:“她叫二萍,她爹是全县的模范饲养员,叫肖长茂。二萍,张技术员可是大城市来的,住到你家,可不能出差错。”二萍说:“大年叔,你放心。张技术员的房子早就收拾好了。”
焦裕禄转着身子四面打量。李林说:“焦书记,风太大了,你还是下去吧!”焦裕禄说:“李林,站得高才能看得远。你看见了吗?那边有三股黄烟,就是三个风口。”他在笔记本上画下了草图,标明了位置。一阵大风吹来,他不由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下去。李林赶忙把他扶住:“焦书记,你快下去吧。”焦裕禄说:“我没事。现在是风沙欺负我们,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它压到地底下去。”
韩大年说:“那是理所当然。”他推开门喊一声:“哎,二萍来了没?”
老大爷说:“盐碱地呀,各种各样的都有,有盐碱、白不咸碱、卤碱、马尿碱……多了去啦。”焦裕禄问:“盐碱地上能种啥庄稼?”老大爷说:“只要功夫到,种得巧,这老碱场上也能捉住一些苗。比方说春季可以种高粱,高粱出不齐苗,补谷子。谷子出不来苗,补玉米。玉米苗出不齐,撒萝卜。见苗就留,见空就补。种一茬又一茬,补一次又一次,这样一块地种七八样庄稼,开头种的熟了,最后种的还没出苗。”焦裕禄掏出本子,拿出钢笔,很有兴趣地听,认真做着笔记。最后,他抓起一把碱土放在手心里,看看,闻闻,揉揉,搓搓,抓一点放嘴里品尝着。李林问:“焦书记,你咋吃开碱土了?”焦裕禄说:“我这是科学实验哩。咸的是盐,凉丝丝的就是硝,又臊又苦的是马尿碱。其他碱呢,就是那个混混沌沌说不出的味道。”
一辆小拖拉机开进老韩陵村。拖拉机上坐着农林局长老关和刚分配到农林局的三个大学生:朱晓、吴子明和张小芳。他们被安排到设立在老韩陵大队的苗圃场来工作,负责培育泡桐树苗。
老大爷说:“同志啊,你是农林局的吧?咋对盐碱地知道得这么多?”焦裕禄说:“刚跟人学会的。大爷,治这碱地有绝招没有?”老大爷说:“办法倒是有,可碱地不一样,办法也就不一样。比方说用沙来压碱,咱兰考说‘沙压碱,赛金板’。还有用挖沟排碱的。一犁远拉一条小沟,水压下来,碱往上泛,沟底是好土。这样的土反倒容易发苗,像歪嘴和尚吹笙——有股子邪劲。一般苗都很壮。这些法在俺们这里不好使。大跃进那年,深翻土地,咱这村也搞过试验,在深翻压碱的地里种的麦子,能长一人多高,一亩地收三四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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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裕禄兴奋起来:“真的?”老大爷说:“可不是嘛。不过这是个笨办法。”焦裕禄笑了:“笨办法能解决大问题呀。”老大爷说:“我身子骨好的时候,一天翻过一分地。现在不要说一人一天翻一分啦,就算是四个人一天翻一分地,俺队八十个劳动力,一天就能翻二亩,一年抽出三四个月翻地,三百多亩碱地,两年工夫就全翻完了。”
从测量架上下来,他们靠着背风的土坡休息、吃干粮。张希孟说:“焦书记,毛主席两次到兰考来视察黄河,提出‘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就是在这里呀。”焦裕禄说:“解放前黄河决口几百次,这十几年来,一次也没决过堤。可是我们却没有把黄河留给兰考的‘三害’治住,我们对不起毛主席,对不起兰考人民啊。”张希孟说:“焦书记,给你讲个笑话,但这个笑话是个真事。一个村子张家岗在村南种了片棉花,刚播下种,起了场风,连土带棉籽全刮跑了。刮到另一个村李家窑村北一块地里,风过了又下了场雨,李家窑没种棉花的地里长出了棉苗,到秋后收了一地好棉花。”
关局长说:“老韩,小朱和小吴是林场的技术员,小张是农林局土壤科的技术员,搞泡桐繁育离不开土壤分析,就让她一起来了。她过几天还要去县委的‘除三害’调查队,在生活方面你们尽量多照顾。”
大家都笑了。焦裕禄又问:“有没有听到过风沙埋人的事?”李林说:“岂止是听到过,这里哪年不发生风沙埋人的事啊。听老人说,这里沙丘下面曾是一个小村庄,因为它在风口上,人们抵挡不住风沙,一户一户都搬走了,最后剩下一个老太太没搬,夜里刮了一场大黄风,那个老太太就被活活埋在沙丘下了。”张希孟接说:“还有一件事是去年发生的,是在仪封公社。一户靠沙梁住的人家晚上睡下,夜里刮风沙子把房屋给埋了。第二天这家人说:咋脑袋都睡扁了天还不亮呢?一推门,推不开了,原来让沙给埋了。幸亏邻居赶来,扒了一整天,才把这家人从沙梁丘下扒出来。还有,寨子村妇女主任刘秀芝的丈夫,就是被沙埋死的。”
大队部里,韩大年拿一只暖瓶给大家倒开水:“同志们哪,咱老韩陵,条件差,跟大城市相比,那是天上地下。”朱晓说:“我们学农林的,离不开土地,离不开农村,条件艰苦不怕,艰苦的环境可以锻炼人嘛,对不对小芳?”张小芳用手绢小心地揩拭碗沿儿,心不在焉地接着朱晓的话回答:“嗯,对对。”韩大年说:“你们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二位男同志暂时先住苗圃,苗圃就在林场里。女同志住村上。”
焦裕禄一惊:“是吗?”张希孟说:“刘秀芝的丈夫在开封读过农中,一心想治沙,在一次看沙情时因为又累又饿,倒在地上,被沙埋住,再也没爬起来。”焦裕禄说:“这就是风沙的血债!那它这八大罪状就算凑齐了。”张希孟问:“什么八大罪状?”焦裕禄说:“我给这沙丘总结了八大罪状。第一是起坟掘墓,第二是打毁庄稼,第三是填平渠道,第四是封闭水井,第五是压毁房屋,第六是逼人搬迁,第七是埋死活人,第八是堵塞道路。咱们要审判它,和它一一清算。不把它彻底制伏,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