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淮河大队(第2 / 2页)
从那以后,淮河大队宣传队就出了大名,部队上来请,地方上来接,一连演了几十场,都知道淮河大队里有个焦裕禄,把《血泪仇》里的王东才演活了。
开戏的锣鼓响了。男女主角演得十分投入,台底下的观众也看得忘情。演到女主角被卖一场,台上台下的气氛一下子达到了高潮。
焦裕禄说:“张老师,这咋行?”张区长说:“咋不行?你那老娘呀,是天下第一的好娘!多坚强啊!”焦裕禄说:“张老师,俺总觉得对不住俺娘。俺从大山坑煤矿回来,跪在俺娘跟前发誓,再也不离开俺娘了,可俺没做到。等不打仗了,俺天天陪着她老人家。”
台下,看戏的人纷纷议论。一位老者说:“你看人家演得多好!”一个女人说:“就像真事一样。”一个中年人说:“演王东才的这位同志我认识,是淮河大队里的焦班长,他上午去村上借衣裳、板凳来着。焦班长肯定是受过苦的,演受苦人当然演得活了。”
焦裕禄见张区长手里提着东西,问:“张老师,您这是……”张区长说:“裕禄啊,这一仗打完了,该回家看看老娘了吧?”焦裕禄说:“正想请天假呢,就在家门上,可有个把月没回家一趟了。”张区长说:“我批准了,现在就去看老娘,刚割了几斤肉,买了两包槽子糕,给老娘捎去。”
台上,王东才看到了田保长拉扯着女儿往前走,忙上去拉扯。田保长的鞭子一次又一次抽打下来。王东才护住女儿,田保长一脚把王东才踹倒,皮鞭雨点一样打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后台却出了岔子。演戏的服装,都是向村上的老百姓借来的,又脏又破。王艾拿着给她借来的一件花棉袄,眉头直皱。这件棉袄要多破旧有多破旧,补了十几个不同颜色的补丁,两只袖子上的洞还露着棉花。她翻开里面一看,头皮一下子就麻了,里边密密麻麻一层麦粒大的虱子,一只只撅着尾巴,头拱进衣裳缝里。王艾说啥也不穿了,谁劝也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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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把在另一间屋子化妆的焦裕禄找来了。王艾见了焦裕禄就哭了:“焦班长,你看这棉袄,咋穿呀,那虱子一层。”焦裕禄把那件棉袄拿过来看了看,问王艾:“王艾,你参军以前穿没穿过破棉袄?”
焦裕禄又站起来:“我服从组织安排。啥时走?”张区长:“明天天亮就随大队出发。”
王艾嗫嚅地说:“穿过。”焦裕禄又问:“生没生过虱子?”王艾点点头。焦裕禄说:“穷人家穿的棉袄,都这样。你看看我穿的这身。”
张区长问:“裕禄,干啥呢?”焦裕禄笑笑:“张老师,我这衣裳破得挂不住身了,拿针线连一连。”张区长说:“了不得,了不得,没想到你还会针线活儿呢。”他拿过焦裕禄补的军装,赞叹不已:“了不得,了不得!比巧媳妇的活儿还巧哩。”
这时台下哭成一片。有人喊:“打死狗日的田保长!”解放军方队最边上的一位战士端起枪,瞄准演田保长的大老李就搂火,他旁边一位地方干部急忙把枪往上一推,“砰”的一声,枪响了,子弹射向天空。枪一响,满场大惊。人们都围过来,纷纷询问着:“咋回事?”那位干部夺下战士的枪:“你疯啦,这是演戏!”
武装部里,焦裕禄正在补衣服,张区长进来了,他手里提着一块肉,两个点心包。
那个战士哭着说:“俺想起俺爹来啦,俺妹也是被卖了的,俺爹也是让保长打死了的,和这上边一模一样,俺忘了是演戏啦!”部队的干部命令战士们:“都坐好,把枪栓退下来!”戏接着开演,饰演田保长的大老李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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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区长按住他:“坐下,坐下。裕禄啊,县委让我和你谈谈对你的安排。”焦裕禄一时怔住:“对我的安排?”张区长拿起桌上的茶缸倒了杯水,说:“眼下咱们新解放区在迅速地扩大。上级党组织决定从解放区抽调一批优秀干部随军南下,为新解放区的行政管理和土地改革注入新鲜血液。县委点了你的名啊,让区里征求你有啥意见。”
他那身棉衣也是从老乡家借来的,更脏更破。焦裕禄把棉袄脱下来让她看,棉袄里子的衣缝里,虱子更多,有的吸饱了血,翘着血红的肚子。焦裕禄说:“这棉衣是我和地方上的同志在老乡家借来的,你这件是老乡闺女的棉衣。这父女俩把棉衣借给咱们,他们连戏也不能看了,因为他们都只有一件棉衣。可为了让更多的乡亲看戏,他们还是把这唯一的一件棉衣借给了我们。我们今天穿上这棉衣演戏,就是为了明天老乡们不再穿这样的棉衣呀,对不对?”
焦裕禄马上站起身子:“张老师,又有任务了?”
王艾眼里闪着泪花,二话不说,把棉衣穿在身上。
张区长把手按在焦裕禄肩上:“裕禄啊,恐怕还得对不起老娘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