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千千心结(第2 / 5页)
焦裕禄点头。满常又问:“焦书记你闻闻,这窑里透出来啥味儿。闻见没?”焦裕禄闻了闻:“闻见了,土香味儿。”满常说:“对头!对头!这就证明这窑砖正常。要有土腥味儿,是没烧透;干锅子味儿,是烧过了。”
一个中年人说:“咋不累,干一天活儿,骨头都快散架了。”焦裕禄问:“你们住在哪儿?”一个小伙子说:“住在哪儿?哪儿有咱住的地方?就睡在这儿,天当房,地当床。”焦裕禄打死了叮在胳膊上的一只蚊子:“这里蚊子挺多吧?”众人说:“是挺多,个儿还挺大,咬得睡不着。”
焦裕禄问:“那你上哪儿看去?”满常说:“我坐屋里看。”“火在窑里,坐屋里看啥?”焦裕禄和满常又碰了一次。满常说:“我看烟。”“看烟?”满常说:“对呀。”焦裕禄说:“这烟又不是火。”满常说:“烟是火之表,看烟就是看火。”焦裕禄问:“有啥讲究?”满常站起来,拉着焦裕禄:“来来,焦书记,你出来。”来到窑门外,满常指着烟筒说:“你看这烟乌黑乌黑的,翻着卷往上冒,烟柱像个大黑蘑菇,那就证明火色正常了。”
焦裕禄又问:“能喝上开水不?”众人说:“还喝开水,喝凉水都难。人家站里有个自来水龙头,咱去接点水得跟人家说半天好话。”
“了不得。这窑温也没法拿仪器测,全凭你这双眼了。”满常说:“这是带你看窑口,看火色,要我自个儿,用不着到这儿来。”
他们给满常躹了三个躬。
焦裕禄一看,原来是他救过的那个孩子张徐州的爸爸。老张擦着头上的汗:“焦书记,原来是你帮我推车呀!”焦裕禄问:“老张呀,你怎么拉上板车了?你家小徐州怎么样了?”老张说:“眼看要收麦子了,连买草绳的钱都没有。公社里组织了一个装运小队,租了架子车,在火车站揽点活儿,趁麦收前这几天,抓几个活钱。小徐州欢蹦乱跳的,他妈带着呢,也在火车站。”焦裕禄接过老张递过的毛巾擦着汗:“能经常揽上活儿吗?”老张说:“活儿不容易揽,钱也不多,除了租车费用,能剩下一点,总比在家里苦挨强。焦书记,我走啦。”老张拉上车走了。
青年人排好队。光头说:“师傅在上,受徒弟三躹躬。”
吃了晚饭,焦裕禄拉上徐俊雅去了火车站。
第二天,焦裕禄把几个年轻人带到窑口前,指着满常说:“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们师傅了。新社会不兴磕头,你们排好队,给师傅躹躬。”
焦裕禄眉头紧锁:“那你们下雨天咋办?”中年人说:“咋办?串人家房檐去。不然就得在这儿淋着。”年轻人说:“咱这里有个带孩子的,下雨天去候车室避雨,硬是让人家赶出来了。”
他喊着烧火的人:“加柴火,加大点,烧火要专心啊,别天上一灶地下一灶的。”他转对焦裕禄:“要走了火烧出的砖就是‘黄皮子’,没烧透,全都废了。看到这个火色要猛火攻上七八个钟点,直到窑膛里的火成猪肝色,混混沌沌的,就正常了。”
角落里,老张对他媳妇说:“徐州他娘,我听到一个人说话,像是焦书记。”老张媳妇问:“不会吧,焦书记来这里干啥?”老张又侧耳听了听:“没错,是焦书记。”他忙跑过来了:“焦书记,你咋到这儿来啦?”焦裕禄说:“来看看大家,也看看孩子,这不,你嫂子也来了。”老张忙和徐俊雅打招呼。拉板车的人们惊奇地问:“焦书记?来的真是焦书记?”
焦裕禄点点头:“这里边学问还挺深。”满常指着窑口:“那是当然。焦书记,你看这灵牌砖后边——这窑门立着的砖是灵牌砖,像个灵位牌子似的——这火烧得清明透亮,火色有些发白,这十有八九要走火。”
老张说:“乡亲们,咱们县委焦书记来了。俺家孩子这条命,就是焦书记救下来的。”大家说:“焦书记,大晚上的,你还来看我们。”焦裕禄说:“乡亲们,你们住的问题,喝热水的问题,生活上的一些困难,我可以跟车站协商,尽可能帮助你们解决好。”
站外广场货栈前,横七竖八躺着一些拉板车的农民,他们有的铺了报纸,枕着自己的鞋子睡在地上,有的三五成群围在一堆下象棋。
满常吓了一跳:“这……”焦裕禄问:“你愿不愿教?你不愿教没关系,我教他们。反正我也捅破这张窗户纸了。你刚才教我的我可全记住了,滴水未漏。”两人相视大笑。
老张和他媳妇带着孩子,睡在一个角落里。孩子身下铺块油布,老张夫妻给孩子扇着蒲扇。
焦裕禄端起缸子:“好啊。这回我学会了。”满常说:“其实啥秘诀都是一张窗户纸,你不捅,它蒙得严严实实,捅破了,就隔那么一张纸。”焦裕禄大笑:“满常老哥,明天找几个年轻人,给你当徒弟。”
焦裕禄和拉板车的人聊天,问:“老乡,哪个村的?”有的说堌阳的,有的说南杖的,有的说葡萄架的。焦裕禄问:“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