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风扑不灭的灯盏(第3 / 4页)
焦裕禄回到办公室,刚放下电话,又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有人喊:“出人命了!”刘北蹲在地上哭了。刘秀芝踢他一脚:“这是你哭的时候吗?又当刘备呀?”刘北说:“这可咋办?”刘秀芝对乡亲们说:“大伙儿听俺一次,焦书记不会不管咱们的,救济粮很快就要拨下来了。”一个社员说:“别哄人了,兰考这么大,人家焦书记顾得过来吗?”刘秀芝说:“咱大队今年的种子,不是焦书记给调来的吗?人家连捉地老鼠的专家都给咱找来了呀。”
焦裕禄抄起听筒,电话是刘北打来的,带着哭腔:“焦书记呀,咱大窑要断柴啦。”焦裕禄问:“找工业局李局长没有?”电话里刘北说:“找了,不行。”焦裕禄问:“他说什么?”刘北说:“他让我们去找煤炭公司,煤炭公司又说没我们的指标,还得去找工业局。又到工业局找李局长,李局长还是说煤炭公司说妥了他才批指标。这么走了来回十来趟。最后我说是焦书记让我们来找的。李局长说:你甭抬出焦书记的大帽子压人,你把毛主席搬出来我也没有煤批给你们!”
离开汤坟去寨子,那儿正乱成一锅粥。外出逃荒的人推车担篓,拥挤在村口,村支部书记刘北、妇女主任刘秀芝和老队长在苦苦劝阻逃荒的人们。豹子劝阻一位准备出外逃荒的名叫满常的社员,满常也是个急脾气,和豹子吵嚷起来。豹子上了蛮劲,夺下满常担的筐子。满常问:“豹子,你到底放不放我走?”“就是不放你,咋了?”“你不放俺走,俺就一头碰死!”“有种你碰,俺不拦你。”满常一头朝土墙撞去,刘秀芝没拦住,血从满常的额头流下来。满常躺在地上,满常媳妇和两个孩子大哭起来。
焦裕禄生气了:“他怎么这么说话?”刘北说:“焦书记,你快想想办法吧,大窑要断火啦……”电话里传来刘北的哭声。焦裕禄说:“刘北同志,你别哭,我去找他说,我这就去!”
刘秀芝问:“你们来干啥?”一个小叔子反问道:“嫂子,你们到这儿干啥来了?”刘秀芝指着双盛的鼻子:“双盛,你太缺德了。不怕天雷劈了你?”双盛冷笑一声:“这两个人干了啥还用得着问吗?你们快动手,把他们捆了送公社派出所去!”刘秀芝的几个小叔子要动手,豹子护住刘秀芝:“谁动她一指头,我拧断他脖子!”双盛说:“怕啥?他一个人抵得了咱们几个人?上!”豹子这回可真成了豹子,几个人上来按不住他,毕竟那些人都是有备而来,杠子扁担劈头盖脸砸下来。刘秀芝去护豹子,也挨了重重几下。
九队老队长说:“中!中!兄弟爷们儿,秀芝说得有理,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咱们心齐,没过不去的坎儿。我家有三间房,拆两间,卖了檩条,拿来建窑。”豹子说:“上次发了二十块钱救济,还剩下十六块,俺全拿出来建窑!”一个社员说:“俺家有六只山羊,卖的钱拿来建窑!”满常也站起身子:“俺是窑把式,可现在家里没钱,建窑俺出义务工,不要工分!”一个老奶奶用大襟兜了几个鸡蛋:“秀芝啊,建窑是好事,俺家只有这几个鸡蛋了,是逃荒路上应急的,也凑一份。”社员们纷纷表示要为建窑捐出自己的所有。焦裕禄的眼睛湿润了,他拿出几十元钱:“算我一份!”张希孟和李林也各自拿出钱:“还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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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纷纷议论起来。刘秀芝说:“乡亲们,焦书记说得对,给咱指了一条明路。过去,咱村烧窑的把式方圆有名,周围的村都上我们这村来聘窑把式。我们要建砖窑,有好条件。我们不能再给县委添麻烦了,不能再让焦书记操心了,建窑的钱,我们大家凑!”
寨子村,窑门里烈火熊熊。
焦裕禄对张希孟说:“老张,汤坟大队的受灾情况立即通报全县。要求各公社党委、大队支部、工作组,切实具体地把每个大队、每个生产队的实际问题加以检查,安排好群众生活。像汤坟这样的情况还有多少?要摸清底数,把救灾粮款及时发到灾民手里,不能耽搁半天。”
他放下电话,推起自行车就走。他推开工业局李局长办公室的门,把正在看报纸的局长吓了一跳。李局长忙迎上来:“焦书记啊,您怎么来了,快坐。”焦裕禄问:“老李啊,咱县的工业不多,用煤量也不是很大,农民救灾搞砖窑,是个自力更生的好办法,你能不能为他们解决点煤炭?”
汤坟的大田里更是一片凄惨,队干部指着一片被风沙打毁的狼藉的苗地,说:“焦书记,今年咱们种了五十亩春高粱,让风沙打死了三十亩。种了十亩棉花,只出了十棵苗。三个生产队二百四十亩麦子,全都被风打死或者盐碱碱死,一棵苗没逮着。社员们又吵吵着准备出外逃荒了。这人要都走光了,咋救灾啊?可不走,吃啥?”
李局长说:“焦书记,您是说寨子大队吧?他们来找过我了,还打你的旗号。”焦裕禄说:“确实是我让他们找你的,不是打旗号。”李局长说:“焦书记,农村烧砖窑,不是方向,这样要求批煤,我想不通。”
他停顿了一下:“不就是又刮了一场风吗?把咱们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苗刮没了。但是咱们人还在!人在就有办法。路上我就想了,咱们村正在风口上,损失肯定小不了,所以就过来和大家共同商量个办法,咱们要想个切实的治灾的措施。光救灾不治灾越救越难,对不对?可是治灾一定要和救灾结合起来,怎么结合?办法很多,利用咱们自己的资源就是个办法。上次我了解到,咱们村有很多人有烧砖窑的手艺,现在城里搞建设,红砖很缺,咱兰考又有铁路,咱们搞个砖窑,烧了砖去卖,不就挺好吗?”刘北说:“焦书记,搞砖窑可以,咱们大队确实有窑把式,可是咱没钱建窑啊。”
窑把式满常在窑门喊:“豹子!豹子!”一个小青年问:“啥事,满常叔?”满常说:“我喊豹子。”小青年说:“豹子让人打伤了,在家呢。”满常问:“咋回事?让谁打伤了?”小青年说:“是刘秀芝的几个小叔子。”满常问:“他们打豹子干啥?”小青年说:“还闹不清咋回事。听说昨天晚上下大雨,双盛带刘秀芝的几个小叔子,把刘秀芝和豹子堵在瓜棚子里了。”满常气得吐了口唾沫:“双盛一肚子坏肠子,没准这全是他使的坏。我还纳闷,往日一大早秀芝和豹子早早就到窑地来了,咋到这会儿都不见了呢。”
正在这时,焦裕禄和张希孟、李林赶到了。焦裕禄说:“谁说焦书记不管啦?”人们一时愣了。刘秀芝叫了声“焦书记……”就委屈地哭了起来。焦裕禄说:“乡亲们哪,三个月前我到寨子来的时候,是发下过誓言的。我说:如果明年来了寨子的乡亲们还拿干红薯叶当口粮,我这个县委书记就辞职!今天我再发一次誓,如果苦干三五年咱们面貌得不到改变,我就带领你们去逃荒。”
小青年问:“是不是咱们的柴火要供不上了?”满常说:“咱村上能烧火的东西全运到窑上来了,再断了柴,就没辙了。一早刘北支书就到县上去了,到这时也不见回来。”
刘北说:“这回风刮了庄稼,包队的老任又去山西给咱们调种子了。”“调来种子又咋样,捉了地老鼠又咋样?长出的苗还不一样让大风刮了。辛辛苦苦几个月,全完了。人家焦书记还管咱一辈子呀?”刚才说话的那个社员蹲在地上。刘秀芝说:“焦书记不会扔下咱不管的!”那个社员说:“你让人家咋管,我要是焦书记,我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