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温暖(第2 / 4页)
每个名字占了一张四开白纸,写一张往地上铺一张。二十七张纸铺了满地。
如一声惊雷,敲在焦裕禄的心上。他眉头拧成疙瘩,烟抽了一支又一支,泪水盈满双眼。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老赵,你把这二十七个干部名单抄给我一个。”赵局长说:“焦书记,我很快抄给你。”焦裕禄说:“对这二十七个干部的家属、子女,咱们一定要照顾好。党把这么多干部交给了我们,让他们带领群众斗三害,我们对干部关心太不够了。二十七个干部啊,我怎么对得起党,对得起他们的家属?从现在起,对全县干部进行一次体检,把权力交给医生,该休息的休息,该住院的住院,口粮方面要给予照顾。对去世同志的家属,要做好安置工作,赶快派人去外地购些议价粮。”
焦裕禄从兜里摸出几十元钱:“大娘,咱们县里呀,有个规定,饲养员繁殖了小牲口,要给奖金,这不是,我把奖金给您带来啦?”李林心里明白这钱是焦裕禄自掏腰包,想说什么,焦裕禄忙用目光制止了他。段大娘说:“焦书记,你咋就知道俺们黑眼圈生了小牛犊呢,你比神还灵?”焦裕禄说:“大娘呀,我可不是神,您老人家的事,一进村就有很多人跟我讲哩。”
程世平说:“老焦,这件事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购议价粮,要违反粮食统购统销政策。要不开个常委会?”焦裕禄说:“常委会要开,这件事出了问题我一个人顶!”
段大娘说:“没大病,只是前两年落下个浮肿病,咋也去不了根。”焦裕禄拉过老人手,在老人手背上按了一下:“大娘呀,您老人家这浮肿不轻,手背上一按一个坑哩。回头我问问医生,给您带点药来。”段大娘说:“焦书记,你那么忙,这事你千万别操心。”
夜深了,焦裕禄在办公室里,用毛笔往白纸上抄写那二十七个死亡干部名单。
焦裕禄从王长兴家回来,坐到藤椅上,肝部剧烈疼痛,他用茶缸使劲顶住。这次顶的劲头太大,藤椅又顶出个窟窿。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月光如水,照在茫茫雪野上。焦裕禄扶着探路的木棍,走得踉踉跄跄。李林要扶焦裕禄,焦裕禄不让。李林说:“焦书记,咱从早晨出来,这一天跑了十九个村,你连口热水都没喝上,怎么受得了?”焦裕禄说:“没事。”
程世平进来了。他默默坐在焦裕禄对面。半晌,他说:“我让民政局今天去王长兴家了,咱们尽一切所能把他的家属、孩子照顾好。”焦裕禄说:“老程,我觉得我不但欠了兰考老百姓很多,对兰考的干部我一样欠了很多。”
刘秀芝来了:“哎哟,焦书记,这么大的雪,你咋来了?”焦裕禄说:“唱着小曲来的,上你这地方来烤烤火!秀芝同志,这一阵窑上的情况咋样?”刘秀芝说:“挺好的。这几个月砖有多少就能卖多少,帮助咱度了荒。俺们又帮周围几个村建了大窑。到明年,俺们大队准备再建一座窑,扩大一下规模。”焦裕禄说:“好呀!今冬煤的问题怎么样?”刘秀芝说:“县物资公司把指标批了。”焦裕禄问:“群众生活有没有问题?”刘秀芝说:“没问题,明年一开春,我们就给社员建砖房。”焦裕禄很高兴,连声说好。刘秀芝说:“焦书记,把同志们请到我家,吃顿便饭吧。”焦裕禄:“不用了,我们还是回县里吧,这次县里同志分了四个组到各公社,晚上要开碰头会呢。”
焦裕禄拨了电话:“李林,你去,马上把人事局局长给我喊过来。”
焦裕禄说:“大娘,听说您老人家身子骨也不太好,真辛苦您了。”
一张白纸一个名字,最后一个名字是:王长兴。
焦裕禄问:“大娘,您老今年多大年纪了?”段大娘说:“六十八啦,从成立了公社就当饲养员,干五六年了。”焦裕禄说:“这五六年,您老人家接了多少小牲口?”段大娘说:“还真没留心算过,焦书记,你看这一棚牲口,差不多都是在我手上长起来的。”
他的眼泪滴在纸上,墨洇开了。他又换了一张纸写王长兴的名字,照样是一片墨色迷离。一直到第三张才写成。
焦裕禄抚摸着小牛犊的鼻子:“好家伙,这小东西真漂亮!”段大娘说:“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看这腿,多硬挺!又给咱队里添了一个壮劳力!”焦裕禄说:“大娘,咱队上一年添几头小牲口?”段大娘说:“今年添了两头小牛犊,一头小驴驹,一头小骡驹,添丁最多的是今年。都是我自个儿接下的。”焦裕禄问:“草够不够?”大娘说:“够了。”
焦裕禄问烧火的满常:“满常,这么冷的天还烧呀?”满常说:“焦书记,坯子是上冻前打好了的,都拿草苫子盖着哩,不抢烧出来,再来场雪就烧不出来了。工地上正好完工,腾出来的人手就更多啦。”
人事局局长来了。焦裕禄问他:“赵局长,你说说全县干部的身体状况和死亡情况。”人事局局长吞吞吐吐地说:“焦书记,全县干部身体状况……有些干部浮肿……死了两个人。”
寨子的社会主义大窑一片繁忙。窑门口火焰正旺,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
焦裕禄神情严肃:“赵局长,你一定从共产党员的党性出发,讲真话。”人事局局长才说:“从1960年到现在,已经饿死、累死了二十七名基层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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