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炼狱的火里(第1 / 5页)
那个晚上,在焦家,也是一个焦灼的夜晚。
过足了烟瘾的谢老晌打了个哈欠,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喝着烟馆伙计端上的茶水,一边吐着茶叶末,一边听郑掌柜说焦家的事。说着话,郑掌柜把几块光洋放到谢老晌喝茶的小桌上。谢老晌眼皮也不抬。郑掌柜鞠了个大躬:“谢营长,俺乡亲的事,让你操心啦。”谢老晌瞄了眼桌角上的光洋:“郑掌柜,不客气。你知道关进宪兵队的人都是重案,是八路嫌疑,要打通的关节多,这个少了,难办啊。”
为了救儿子,能借的都借遍了,能卖的都卖光了,禄子娘决定卖掉最后的家产——山前的两亩薄地。她打了两壶酒,备了几样简单的酒菜,请焦家族长和近门家族中人来议事。
禄子娘再三哀告,郑掌柜只好陪她走一趟。郑汝奎带着禄子娘,在一个大烟馆里找到了谢老晌。
酒,谁也喝不下去,大家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族长沉吟半晌,说话了:“方田家的,你要想好了,你家可就剩下这两亩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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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子娘疲倦至极,摇摇头。
日军宪兵队审讯室里,焦裕禄已是第四次过堂了。
焦裕禄的爷爷焦念礼打着火把在山道上迎接。他看见儿媳一个人回来了,失望地问:“方田家的,你没把禄子带回来?”
这一回,刑罚也最重,压了杠子,灌了辣椒水,又上了老虎凳。折磨了半上午,焦裕禄昏过去好几次。两个皇协军用冷水把他泼醒了。负责审讯的皇协军头目走过来,他就是那个谢老晌。他扳起焦裕禄的下巴,焦裕禄眼睛睁了一下又闭上了。谢老晌打了焦裕禄一个耳光,凑到他耳边大声说:“小子,年纪不大,骨头倒是挺硬。再问你句话,你家开油坊,一年能挣多少钱?”
禄子娘给郑掌柜跪下了。郑汝奎吓了一跳,忙去拉禄子娘:“使不得,使不得,这位大嫂快快请起。”听禄子娘述说了缘由,郑汝奎说:“方田嫂子,咱村有几个人,确是我牵线保出来的。保安队里有个营长叫谢老晌,有一阵子,他在我铺里包过药。不过,我跟他没啥交情,这小子心黑,除了钱,大概连他亲爹也不买账。”
禄子娘说:“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救出禄子,咋都行。”一个族人叹口气:“唉,你说那宪兵队咋那么粗的食肠?整个一个没底的黑窟窿,得多少钱填满?”另一个族人说:“看看咱村上那些赎回来的人,哪一家不是倾家荡产?宪兵队多粗的食肠?比牛腰还粗呢。”
在县城里,她终于打听到了郑家药铺,就在南关大福街门里,紧傍着博山最大的药店广生堂,郑家的药铺叫普济堂,门口插着个狗牙边旗子。她在大福街找到了普济堂药铺。进了门,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正在给顾客包药,想必就是郑掌柜了。她犹豫地问:“这是郑掌柜的药店吗?”男人愣了下神:“我是郑汝奎,这位大嫂……”
族长端起碗抿了口酒:“方田家的,也真累了你了,一个女人家,隔天跑一趟县城,来回七八十里地,这罪咋受来?这地卖不卖,还真拿不准主意。卖吧,这是一家人的养命地;不卖吧,眼看着禄子就救不出来。还是念礼来拿大主意吧。”
烧完纸,她背起蓝花包袱,颠着一双小脚,走上了通往县城的山路。强劲的山风刮得她趔趔趄趄,她的头发披散开了,走不动时,她就扶住路边的树,喘息片刻。不时有鬼子的汽车从路上驶过,卷起滚滚烟尘。
焦母又走了三十五里山路,回到北崮山时,已是掌灯时分了。
焦裕禄把一口带血的涶沫吐到谢老晌的脸上。谢老晌抹了把脸,大骂:“小兔崽子,老子一定要让你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给我吊起来,狠狠地打!”焦裕禄被拖回牢房时,胸口只有一丝游气了。
谢老晌挥挥手,郑掌柜扶起禄子娘,出了烟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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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右手拇指、食指比画了个圆圈。禄子娘跪下了:“谢营长,俺儿的命就在您手里啦,只要能救俺儿出来,把俺的血倒干了俺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