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 / 3页)
阿英舀了一瓢冷水倒在铜脸盆里,她一边洗脸,一边焦虑地哀求说:
“讲起来,实在很长呢,几句话说不清爽。”
“今天厂里重点试纺,我那排车子参加,要早点去。”
奶奶虽没做过厂,厂里的事,因为常听张学海和汤阿英的谈论,也多少知道一些。解放后,她比从前不同,特别关心厂里的事。她也和青年们一样:希望多知道一些新鲜事物。她关怀地问:
“啥叫做重点试纺?”
“重点试纺,就是重点试纺啊。”汤阿英不愿意详细讲。
“你讲给我听听。”
东方泛出一抹淡淡的鱼肚色,汤阿英的草棚棚里还是黑乌乌的。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再也睡不着了。昨天秦妈妈通知她参加重点试纺,她兴奋得差一点跳了起来。她觉得这是党支部和团支部对她的信任和培养,也是细纱间工人同志委托她的重大任务,深深感到肩胛上挑着一副重担。这是关系全厂生产的大事,也是和徐义德他们的一场严重的斗争。通过重点试纺,要揭露过去厂里生活难做的秘密,看看徐义德他们摆的究竟是什么迷魂阵。她自从被吸收参加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感到做一个青年团员的光荣,更感到做一个青年团员责任的重大。她当了青年团员以后,身上猛地增加了巨大的力量,希望有机会给革命事业贡献更多的力量。恰巧遇到重点试纺,团组织把细纱间试纺的重担放在她的肩胛上,正好符合她内心的期望。她昨天晚上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想着重点试纺的事,心里宁静不下来,闭上眼睛,却还是看到自己挡的那排车子,注视着粗纱,注视着筒管,注视着细纱,注视着筒管在飞快地转动,那上面的细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等她慢慢睡着了,草棚棚那一带的雄鸡已伸长脖子打鸣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窗户纸已渐渐发白了。她坐了起来,怕惊醒丈夫,轻轻地下了床。谁知奶奶在床上早醒了,她咳了一声,问:
“天还没有亮,这么早起来做啥?阿英。”
“有要紧事体。”
“有啥要紧事体要天不亮起来?”
“你不晓得。”
“怎么讲呢?”阿英用梳子梳着头发,踌躇地说,“讲起来,可长哩。”
“长也不要紧,多长,我都听。”
奶奶越是有耐心,阿英更没有耐心了。她推说:
“不早了,我弄点饭吃,要赶到厂里去,等我回来再讲吧。”
“我给你做饭,”奶奶下床来,抓了一把木柴,坐在炉子那边去,望着阿英,“讲吧。”
“我是不晓得。这会,你们年轻人哪里把我们老年人放在眼里,啥事体也瞒着我。我不管你们那些事。”奶奶自怨自艾地说,却又有点儿不甘心,“我管也管不着。”
“哪桩事体瞒过你……”阿英边说边走过去,把门开了。
外边天已经大亮,门虽然打开,草棚棚里却还是有点儿昏暗,特别是奶奶的床,给一床灰黑的夏布帐子隔着,更是暗乎乎的。阿英抬头望着蓝湛湛的天空,半边残月挂在天中,一阵阵清新的凉爽的春天晨风迎面吹来,她贪婪地吸了两口,浑身感到特别有劲。
“啊哟,天已经亮了。”奶奶在床上还是不满意,絮絮不休地说,“今天的事体为啥不告诉我呢?阿英,究竟是啥事体呀?”
奶奶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不问个清楚,她的言语像是涓涓的泉水似的流个不完,等到你嫌腻烦了,终于会告诉她的。今天阿英本没有意思要瞒住她,因为张学海在床上睡得很甜,怕讲话惊醒他,就简简单单地答她一两句。奶奶哪能满意,等奶奶再三追问,她只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