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1 / 8页)
“你不放心吗?”她风致嫣然地向他笑了笑。
“唔,离开他。我一个人过日子,比在他手下受罪好。你说,是不是?”
“忙‘五反’吗?”
“这一阵穷忙,没顾上缝,你不说,我倒忘记了。”
他心头一愣:果然问到这上头来了。他摇摇头,淡然地说:
他低下头去,果然看见胸前第二个扣子挂下来了,使劲一拉,真的掉了下来。他拿着扣子,说:
“‘五反’?店里还没有开始哩。”
“我吃了药,好些了。这是小事,客气啥,快脱下来……”
“你头痛,还是躺下休息好……”他身上像触电一样,浑身暖洋洋的。
他迟疑地坐在床边没动。她伸过手去,要解他的扣子。他没有办法,只好自己解了扣子,把灰布人民装送到她面前。她也坐在床边,一边缝着,一边问他:
“脱下来,我给你缝。”
“你这一阵忙啥?”
“你的扣子要掉了。”
“店里事情怎么样?延年从来不和我说老实话。店里的事我一点也不晓得。我整天在鼓里过日子,真闷得慌。你告诉我,我不对任何人说。我绝对不会让延年晓得。他啥事体都不让我晓得,我的事也不让他晓得。”
她脉脉含情地注视着他,半晌没有言语。她发现他身上人民装的一个钮扣的线松了,只是给一根细线连着,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她说:
他心里想:不管怎么说,朱延年和马丽琳总是夫妻呀,就是有点小吵小闹,过后还不是谈知心话。在她面前讲话,得谨慎小心。他没有吭气。
“这个,这个……”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意把话题岔开,说,“你身体不好,不要想这些事。”
她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跳下床去,慢慢走到五斗柜那里,取出了针线,顺手把房门轻轻关上,走过来很自然地拍一拍他的肩膀,说:
“还不是那些事。”他避开谈“五反”。上次朱延年想摸他们的底,没有成功。他怕这次朱延年通过马丽琳再一次来摸底。他心里老是惦记着“五反”的事,汉口路那一带不少店家的“五反”工作都搞开了,工作队也去了,就是福佑药房还没有消息。是不是人民政府不了解福佑的五毒不法行为?可是他已经写了检举信给陈市长了。这封信收到没有?该早收到了。陈市长看到没有?为了“五反”,陈市长专门设了信箱,寄给他的信会不看吗?一定看的。看了,为啥不派工作队来呢?也许没看,陈市长管全市的大事,管华东局的事,还要管华东军区的事,一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国家大事,一天也不晓得收到多少封信,怎么会有时间看福佑药房一个小伙计的信呢?那设立信箱做啥?他找不到一个正确的解答。他每天朝福佑药房的楼梯口看,等候“五反”工作队到来,但没有一点影子。他着急得不行,有时就走到样品间朝马路上窥视,一看到左胳臂有白底红字的“五反”工作队的臂章,便兴高采烈,以为是到福佑药房来的,经过楼下的衖堂口,又过去了。他失望地低下了头,恨不能奔下楼去把那些同志找来,但怕他们不来。他在店里表面按着平素老规矩做事,心里总是不能平静下来,噗咚噗咚跳个不停。他焦急地盼望“五反”的心情,谁也不知道。
“不,你身体不舒服,回到店里,我自己缝。”
她见他不说下去,停下手里的针线,问:
“我给你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