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 / 4页）

“义德，”她指着他的嘴说，“我不要你讲这些不吉利的话。”

“你们还有事吗？”

“你蹲在家里，不晓得现在世界变了，目前是工人阶级的天下，不像从前了。民族资产阶级是剥削阶级，投机取巧，损人利己，惟利是图，给人家骂臭了，一个铜钱都不值了。”

老王走了进来，弯着腰向徐总经理报告：

“民族资产阶级有钱有洋房有汽车，为啥不好？”

“总经理，文宝斋那个商人来了，他说带来两件刚出土的古董，问老爷要不要？”

“我们不幸生而为民族资产阶级，倒霉透顶了。现在还有啥吉利话好讲，宛芝，你给我快拿衬衫吧。”

“人民装难看死了，又是咔叽布的，别穿那个。你身上这件深蓝色的条子西装不是很好吗？”

徐义德打破了可怕的沉默：

“把那一套灰咔叽布的人民装拿来。”

“没有关系，你们不要发愁，有事，我自己有办法处理。只要你们好好在家里过日子，大家说话一致，我就安心了。”

她蹒跚地走到衣橱那边，在抽屉底层给他找出那件很久很久没有穿了的淡灰色的府绸衬衫。他脱下西装，穿上这件衬衫，两个硬领子夹在一道很不舒服，他把淡灰府绸衬衫领子放倒，扣好钮子，说：

“刚出土的古董？啥古董我也不要，你告诉他以后不要了。”

“我们讲点高兴的事，讲点吉利的话。”

“是，是是。”老王见情势不妙，知趣地退了出去。

“我也不希望讲。”

徐义德望望大家，问：

朱瑞芳安慰他：“家里的事，你放心好了。”

“你别管这些。”

“出了事，你们可不能急，也不要慌，急了，慌了，反而误事。我啥都准备好了，估计也可能没有事，要是到今天下午两点钟还没有消息，那你们今天晚上，或者是明天早上，到提篮桥来看我。”

“我真不懂。”其实现在她并不像过去那样对外边的事体一点不知道，从冯永祥那里早就晓得“资产阶级”“剥削阶级”“惟利是图”这些新名词了。但她把这些新名词藏在心里，不轻易讲出来，也不随便表示自己懂得很多。她故作不知地这么说。

大家都不愿意往那不幸方面去想，徐义德这么说，又不得不表示态度，只好微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