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 / 5页）

“有啥需要，跟我说一声，没关系。”他望着她那身湿渌渌的衣服说，“那么，到车间里快换身衣服，这样要受凉的。”

“这天就像是漏了似的，下个没停。”她端着搪瓷脸盆，站在门口，发愁地盯着灰沉沉的天空。

她心里感到温暖，觉得陶阿毛关心人真是无微不至。她感激地“唔”了一声。

“老天爷也应该睁睁眼睛，下成这个样子还不停。”

陶阿毛在工人当中有相当的威信。他不但技术好——他平的车没人有第二句话讲。他的人缘比他技术更好，不管哪个车间的人他都合得来。比他技术稍为高明一点的人，他叫人家老师傅；比他本事差的，他也乐意帮别人的忙。他关心别人生活就像是关心自己一样。他在厂里的威信差不多快赶上细纱间的秦妈妈。上海解放以前，得到大多数工人的选票，当沪江纱厂的伪工会的副理事长，别人靠活动，或者勉勉强强当上工会的干部，他完全两样。上海解放以后，伪工会理事长逃到川沙，给上海市公安局逮捕回来法办了。陶阿毛不再是工会的负责人，回到保全部工作，在群众中威信仍然相当高。

“别客气。”

巧珠坐在青砖砌成的床沿上，她夹不到板凳上的菜，吃了两口饭以后，用筷子指着碗说：

“不，没啥困难。”

“巧珠，快吃吧，饭都快凉了。”

“这点小事体有啥关系，我同学海是老朋友，阿英，别见外。＂

奶奶在里面接着说：

在黑洋布雨伞下面，陶阿毛听汤阿英“唔”了一声，没再言语，便进一步说：

“这倒霉的天！”

“我们劳动，资本家享福，徐义德和酸辣汤的生活多舒服，吃得好，穿得好，汽车出，汽车进……下雨，我们工人连把好伞也没有！”

阿英端起脸盆，一步步移下床来，向门口走去。门外一条狭长的小弄堂像是一条小河似的，到处汪着一摊摊的水，有的就流到左右的草棚棚里去了。她把满满的一盆水哗啦啦往外一倒，水里浮起无数的泡沫和被风吹落下来的屋顶上的茅草。一阵令人恶心的臭味，如同从陈年不修的臭阴沟里发出来一样，在空中浮散着。她已经闻惯了这种气味，没有感觉似地望着天空。雨还在下着。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诅咒地骂道：

奶奶夹了一筷子的豆腐放在巧珠饭碗里，说：

她不愿意随便接受别人的帮助，宁肯自己受点苦，也不向别人开口，谦辞道：

阿英给奶奶提醒，立即退了回来，把脸盆放在床上原来的地方接水。奶奶把饭菜装到碗里。阿英把贴墙那两条板凳端到床面前，拼拢起来，算是饭桌，青砖砌成的床沿就成了凳子。巧珠从奶奶手里接过一碗豆腐，小手颤巍巍地拿着放到板凳上，她还想过去拿汤，叫奶奶止住了，怕汤烫她的手。她自己端了过来。这是一碗有点发黄了的青菜叶子汤，上面漂着几滴疏疏落落的油珠。她们坐在冰冷的青砖上吃饭了。

“真的不需要，谢谢你。”

“阿英，快上工了，进来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