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姓“穷”的人们（第2 / 6页）

“你经管孩子还不得门儿。许是要撒尿，来，给我，我把把他……”

“咋换过换不过呀！”永生一边说一边硬脱秦大哥的破棉鞋，“我不走远路，咋着也好凑合；你要下关东，冻坏了脚了不得……”永生说到这里时，已经把秦大哥的鞋穿在自己的脚上，又说：“秦大哥，你看，跗面不高不低，正合适儿！”说罢，又帮助秦大哥往脚上穿他的新棉鞋。秦大哥那双冻肿了的脚，乍穿上这双新棉鞋，觉着连身上都暖煦煦的。他直瞪着两只汪满泪水的大眼，凝视着这双可脚的新鞋，意味深长地说：

“这孩子几岁？”

“门大叔一看急了。”秦大哥接过来说，“他老人家凑上来，半急半恼连讽带刺儿地说：‘俺那乔大老爷！你敢跟一个逃难的外乡人耍脾气，可给咱宁安寨增光不小哇！’看来那个乔财主也怵大叔这耿直脾气儿，他假惺惺地笑着，佯装没听出来。然后，门大叔又刺了他一顿，就把我领到家来了。”

“两虚岁。”

门大爷说到这里，梁永生又生气，又担心。他担心要出是非。因为永生知道门大爷的脾气——不论对啥事儿，也不管对方是啥人，他总是该着咋说就咋说，丁就是丁，卯就是卯，一口咬断铁钉子，话语从不留两手。因此，永生想：“这种场合叫门大爷赶上了，他准得要插话，要是一插话……”他想到这里，忙问道：“以后怎么样了？”

“叫啥？”

“秦大哥，你只要舍得，就把孩子留下吧！”

秦大哥说着，两眼又汪满了泪水。梁永生望着正在吃饼子的孩子，心里猛地一动，便悄默无声地挟上一条口袋去借粮了。

永生说着伸出手去，把那孩子接在怀里。

“唉，我又不傻不苶的，能为嘴不要脚吗？”秦大哥说，“咱这大人，渴点饿点，怎么也能忍能挨。何况咱还是挨着三分饿长大的呢？”秦大哥指着正趴在他的怀里吃饼子的孩子说，“可是他，啥也不知道，一饿了就知道哭，哭得我活像刀子剐心一样……”

那孩子乍到一个生人的怀里，哇哇地哭起来。

“是这么回事——”坐在小板床子上的门大爷，跷起脚尖磕着烟灰，“方才，我到西头去，正巧见他脱下棉鞋换窝头。乔福增举起文明棍儿一拨拉，把棉鞋拨拉出老远，恶狠狠地说：‘这破烂儿，白给也不要！’……”

“志刚。”

“换窝头？”

志刚到了翠花的怀里，还是哭。雒大娘说：

“刚才用它换个窝头都换不来，想不到倒换了双新鞋！”

“你用鞋换了窝头，穿啥？”

杨翠花忙凑上来说：“你不行，给我吧！”

“唉，有啥法子！”秦大哥说，“除了它，还有啥？”

永生将孩子递给翠花，又问秦大哥：

“这也怨你！”永生说，“怎么能脱下棉鞋来换窝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