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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4 / 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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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多和有备在时令的带领下,经过半天的急行军,赶到沙河店已是夜里。一路上槐多酝酿着他的“喊话词”,他决定循序渐进,他准备先给他的同胞讲世界形势,讲完形势再讲日本国内因为战争所造成的悲惨景象。最后,他要劝他们投降,说沙河店已经是兆州的一个孤立据点,惟有投降才是惟一出路。最后,他还要为他们唱一首歌,便是那首《小小的晚霞》。这首在日本家喻户晓的童谣,唱的虽是夕阳中乌鸦想回家的事,但也正符合现在走投无路的日本兵的心情。唱完歌他还要再喊:“同胞们,连乌鸦都回家了,我们这些本来就有家的男儿,也赶快回家吧!”

都只为日寇投降形势既定,

沙河店是个和代安相仿的大镇,在县城以南,与高邑、元氏两县交界。日本人很重视对这里的经营。据点上驻扎着日本一个小队,村里还住着警备队的一个中队。兆州人都管这里叫小兆州。现在县大队把沙河店包围了三天,几攻不下,双方均有伤亡。

时令和有备又返回了代安,他们是护送着槐多回来的。后方医院为槐多举行了一个八路军规格的埋葬仪式:他被两匹中国白布缠身,一口就地买来的杨木棺材成殓了他。墓地设在代安一个坐西朝东的土坡上,孟院长特意为槐多选择了这个土坡。他愿意让槐多朝着东方,朝着太平洋上那个岛国——日本。全医院都参加了槐多的葬礼。入殓时,孟院长发现有备手里尚有一顶槐多的黑制帽,他让有备把帽子也放进槐多的棺材。有备当着众人,向孟院长请示说,他愿意服从命令,他又愿意留下那个“美”字帽徽——本来他是想连帽子都留下的。孟院长想到槐多生前和有备的友情,就答应了他只留下那个帽徽。同时,孟院长还把槐多的两个速写本也送给了有备。

打败倭寇回家园。

很快,东方就显出鱼肚白,有备终于看见了槐多的伤:原来他身上有许多弹孔,仅头部就有三处,有一粒子弹打穿了他的帽子——他那顶东京美术学校的黑制帽。有备这才注意到,槐多来喊话之前,是特意戴了这顶帽子的:他头上有个“美”字,他要用“美”来提醒他的同胞,是回家的时候了。帽子美,《小小的晚霞》也是美的。

四句定场诗过后是道白,道白曰:“我,王满仓是也。本为兆州乡民,全家勤耕勤种,日子倒也顺遂。只因日寇入侵我国,占我领土,辱我人民,满仓才弃农从军,做了一名八路军战士。几年来我抗日军民与敌军浴血奋战,日寇终于败在我军民足下!今,日寇既灭,军中暂无战事,我满仓才告假还家探望父母大人,探罢家人再返军中。看今日天气晴和,我不免还家去也。”

有备扳住槐多的肩膀一阵摇晃,槐多的身子却更软了。有备想哭、想喊但都不可能,泉涌似的眼泪淌出来,他拽住袖子擦擦泪,赶紧打开急救包给槐多包扎。可是天太黑,他找不出他的伤口在哪里。更重要的是,包扎对于槐多是无济于事了。

几年前向武备离开笨花以后,夜行晓宿,终于来到他仰慕已久的“西北”——延安。他在抗日军政大学毕业后,服从组织的需要,又东渡黄河,经历了从部队到地方,从地方到部队,从山地到平原,从平原到山地的无数次转换,最后“落”在太行和吕梁之间的晋南腹地,太岳抗日根据地。接到家信的向武备,现在是太岳区一个县政府的领导人。现在的向武备,算得上是久经锻炼了,可这位久经锻炼的领导人,拿着这封寄自笨花的家信,双手却是颤抖不已。这颤抖,并不只因为家信的珍贵,而是缘于信封上那些古怪的难以辨认的字迹。武备知道,家信必是父亲向文成书写,他熟悉父亲的笔体。可是为什么父亲单把这封信写成如此模样:字们似是而非,满纸墨迹斑斑。有一句专门形容这种书写的话叫做“涂鸦”。武备小时候父亲让他练字,那时的父亲一看见武备把字写得歪三扭四、墨迹斑斑,便毫不留情地对武备说:“涂鸦,涂鸦,不成体统。‘墨磨偏’还‘心不端’哪,你这字就能交代!”“墨磨偏,心不端”是一个严师教学生的典故,讲的是学生要把字写端正,首先心要端正,心端正了墨才能研端正。父亲一向严守着这教学之道,主张墨要研端正,字要整洁。可如今父亲这是怎么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起向武备,他不知信中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不拆信,只把信平摆在炕桌上,观察沉思良久。这位“小知识分子”出身的向武备,抗战虽然给了他一身勇气,面对这样一封家信他却踌躇不前了。

甘子明讲完话,是与会全体为笨花村在抗战中死难的烈士默哀。

向武备在晋南接到父亲向文成的信。

该是助兴演出了,台上的人走下来,又在台前坐成一排。戏台腾出来了,戏班领场的把台上的桌椅挂上桌围椅披。锣鼓按规矩打了头通,又打了二通,《光荣牌》的演出开始了:王满仓上场。演王满仓的演员是个唱小生的,现在穿上八路军的衣服还是按照旧戏的程式做动作,说唱都带着演小生的娃娃腔。排练时向文成几次提醒他,说八路军战士说话不能带娃娃腔,可他改不过来。王满仓迈着台步走到台前先念引子,引子曰:“抱定救国志,心向众黎民。”念完引子该是四句定场诗,定场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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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满仓道白完毕,按戏文的规矩,是一段不紧不慢的唱段,他唱道:

在槐多的歌声结束的一瞬间,据点上突然亮起几盏探照灯,这探照灯一齐射向了黑暗中的槐多。显然,槐多在喊话时,敌人准确地判断了他的隐蔽方位。随着探照灯的骤亮,一排机枪子弹雨点般地向槐多射来。有备和槐多都听得清楚,这是日本人的歪把子机枪。此时这枪声听起来就像一个不怀好意的女人的狂笑。随着这“女人”的笑声,紧挨在槐多身边的有备仿佛听见槐多倒吸了一口气,接着他的身子便冲有备倾斜过来。已经有了战地收治伤员经验的有备判断出了他身边发生了什么——槐多中了子弹。他先把槐多拖出几步,然后把他背起来,竭力要跑出敌人的火力圈。又有枪声响起,子弹落在他们周围,但有备已经把槐多背进一块庄稼地里。他放下身体绵软的槐多,小声叫着“槐多,槐多!”可槐多不呼吸也不说话。几个战士赶过来,时令也来了,他们都意识到,据点上的日本人是决意要结束他们这位同胞的生命的。

王满仓来哟心里明,

时令把槐多和有备领到据点的隔离沟以外,槐多和有备按部队的命令趴在隐蔽处。有人交给槐多一个铁皮大喇叭。这天夜里分外漆黑,四周一片寂静。连续了几天的枪声暂时平息下来,敌我正在对峙。这时,槐多的喊话声突然从隔离沟这边升起来,他把一路酝酿的喊话词抑扬顿挫、充满感情地送上空中,送上了据点。他一遍遍重复着他对同胞的规劝,喊话过后,四周仍然一片寂静。槐多显得更加动情了,再喊时,他那男中音般的语调差不多变成了朗诵,然后这朗诵终于又演变成了歌唱,他唱起了日本家喻户晓的那首童谣《小小的晚霞》。他唱着想着:歌中唱的那映着晚霞、衬着寺庙钟声的乌鸦和孩子们都回家了,他那些被包围在据点里的同胞们也一定想回家的。

身又强力又壮正在年轻。

万里江山起狼烟,

有备把“美”字缝在他的皮挎包上,有不认识这个标志的人问他,这是个什么标志?有备不做回答,因为他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对谁都能说清的事。

倭寇侵犯我河山。

有备时常打开槐多的速写本翻看,那是一个学习美术的日本青年对战时中国农村的描绘:兆州城,柏林寺,拉碾磨的毛驴,卧在门口的狗……还有不少中国男女老少的肖像。槐多竭力要把一个正经历着战争伤痛的中国画成一片和平景象,也许那才是他心目中的中国。有一幅画是槐多精心画出的,有备知道他一连画了好几天——那是笨花村的全景,当时槐多就是坐在有备家大西屋房顶上画笨花村的。槐多在画面上记载的是:昭和十九年七月画于兆州笨花村,这是我的小朋友向有备的村子。当时有备并没有意识到他将要和槐多交朋友,但是槐多已经把他当做朋友了。有备每逢翻到这一页,总要念上几遍槐多写下的这段文字。每次,当读到“朋友”两个字时,他都会想起槐多教过他的日语“朋友”,这时他就情不自禁地说出了“道莫塔其”。而在以前,当着槐多,他从没有说过“道莫塔其”。

七尺男儿当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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