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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2 / 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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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袄子说:“看这世道,进了村生是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了,我也不敢多跟你说话了。”

小袄子没有来南岗窝棚。也是在这个朗朗星空下,她专拣着黑影儿正朝着笨花前街走。前街有个收鸡的老头儿,她要去见他,告诉他有个叫取灯的女干部在村南窝棚里。以前小袄子听说过有一种人晚上睡觉时撒呓挣,常常睡着觉爬起来,做许多自己醒来后并不知道的事,然后躺下再睡。现在她愿意把自己想成一个撒呓挣的人。她一脚深,一脚浅,一阵快,一阵慢,终于走到了那个收鸡老头儿的门前,没进院就看见挂在槐树上的那个大罩网。院子的两扇小门虚掩着,就像是专为她留的。她推门进了院……

取灯想了想说:“这次倒没有什么具体任务需要你跑,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小袄子本来就不是个胆大之人,和取灯见面后,小袄子的胆儿更小了,整天想“汉奸也出在群众里”这句话。最近她整天躲在家里,心神不定地装着纳底子。有人找她问情况,她就说,没看见我正纳底子。往后谁想知道城里的事,就去找警备队去。要不就直接去问仓本。

小袄子一看事情真拖不过去了,才真注意起取灯的行踪。

取灯的话并非有所指,目前她还没有把小袄子和汉奸联系在一起,更不知道那个收鸡的老头儿。小袄子要走,取灯也没有留她,只告诉她,走时不要走街门,要跳后墙,绕道村外回套儿坊。取灯看小袄子跳过了墙,像个飞檐走壁的猫。

取灯又来到笨花。一天晚上,她摸黑来到小袄子家,对小袄子说:“小袄子,有任务向你交代。我在南岗窝棚里等你,你过来一下吧。”说完便消失在黑暗里。

小袄子心里又打起了鼓,取灯说环境越残酷,蹊跷事就越多,汉奸也出在群众里,她马上就想到自己和那个收鸡的老头儿。她觉得取灯的话似有所指,愈加神不守舍起来。她倒退着身子说:“取灯,我走吧,看这残酷劲儿,我都觉着瘆得慌。”说着就要出门。

小袄子说:“我心里太乱,乱煞个人。你还有劲头让我上炕。”

她答应了金贵。

金贵领小袄子翻到家中,也不点灯,就让小袄子上炕。小袄子不上,拧着身子靠迎门桌站着。金贵说:“怎么叫你过来你就是不过来,几天不见人就生了。”

金贵看小袄子就了范,又说:“现时,你也有单线,我就不问了。见到取灯你知道该怎么办。”

小袄子踌躇片刻还是跟金贵上房翻了过来。

霜降了,南岗花地又搭起了窝棚,但没有人看花,没有人“拾”花,窝棚成了专为躲避日本人的藏身之地。

小袄子说:“谁说不是。”

取灯摸出笨花村,从大道拐上小道儿,又从小道儿拐上一条南岗花地的大垄沟,她蹚着干花柴在窝棚前站住。晚上没有月亮,星星更亮。一条天河在夜空中从东北向西南蜿蜒而下。取灯在保定上学时没注意过天上有天河,来笨花以后是同艾给她指出了天上的天河。同艾还指给她许多星座,她告诉她,北斗星像勺,南斗星像瓢。织女星旁边有个牛扣槽,牛郎星身旁有个织布梭,那都是牛郎和织女的定情之物。同艾说的星座属于民间传说,取灯还知道哪几颗星是蝎子座,哪几颗星是天狼座……取灯很喜欢在夏夜看星星,在朗朗星空下,听着家中那琐琐碎碎的声音,时而闭上眼,时而把眼睁开看星星移动的速度。她喜欢这样的时刻,在城市居住的人是永远不会拥有这个时刻的。她想,只有见过乡村的星空,才会知道宇宙的浩瀚,才会知道什么叫斗转星移。

取灯说:“环境残酷是暂时的,可也得做各种准备。说不定再过几天我连村子也不能进了。环境越残酷,蹊跷事就越多。对群众不能乱怀疑,可汉奸也出在群众里。”

抗日了,取灯许久不看星星了。这个晚上,当她仰头看见这个熟悉的星空,才意识到她家就在不远处,几棵高出院墙的老榆树清晰可辨。她想着家里人正在做什么,但她不能和家人见面,这是纪律。她要在这里等小袄子。

鸡叫头遍了,金贵让小袄子爬上房走了,自己也锁上家门、锁上街门出了村。

金贵媳妇一出门,金贵就迫不及待地跳过房去敲小袄子家的窗户。小袄子开了门,看见眼前站着金贵,吓了一跳说:“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的,你还胆大妄为地敲我的窗户,也不怕八路军拿住你。”金贵在黑影儿里说:“事不宜迟,快上房吧!我那厢严实,说话方便。一说你就知道了。”

金贵一走,小袄子躲在家里更不敢出门了。笨花人都说小袄子躲在家里害脏病,走不了道儿。其实小袄子的病比脏病还严重。她神情恍惚,不思饮食,那个收鸡的老头儿整天在她眼前晃,也不喊,也不叫,只转着圈儿游走。她想起《圣经》上有个叫撒旦的人。从前她就觉得世间最害怕的两个字就是撒旦,如今她想,这个收鸡的老头儿不就是笨花的撒旦么?

金贵回来了,许久不敢回笨花的金贵,这次是专为小袄子而来。黄昏以前他趴在大庄稼地里等天黑;黄昏之后才潜入笨花。金贵回到家,插上门对他媳妇说:“今天你回趟娘家吧,我要叫小袄子过来。”金贵媳妇一听金贵要轰她走,还明打明地说要叫小袄子过来,就没好气儿地说:“都什么年头了,还忘不了这个浪×闺女!她身上就那么软乎?我不走!”金贵说:“你不走也得走。也不是我图她身上软乎,我给你明说了吧,今天我叫小袄子是公干,这也是军令如山倒的事。”金贵媳妇一细听,寻思金贵说的也许是实话,要不他也不敢回家,找“靠家”也得看个时候。她不再骂金贵,也不再骂小袄子,就噘着嘴跟金贵要了几张准备票,走了。

日本人等金贵的情报从夏天等到秋后,等不到,就问金贵。这时金贵又袒护起小袄子,他也说小袄子害脏病呢,还把小袄子的脏病说得有眉有眼儿。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还净给小袄子买药。后来日本人又做过调查,认为他们是在合伙骗日本人,就又要“收拾”金贵。金贵这才又急着去找小袄子,对小袄子说:“我的小祖宗,快救救我吧,你还没有真见过日本人的厉害哪,我可见过。大洋狗一嘴下去能把你的肠子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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