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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2 / 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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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率真问道:“‘对了’该作何解释?”

瞎话见多识广,仓本虽然没有来过笨花,可瞎话已经熟悉了仓本的模样。这是一个个子偏矮、黑圆脸的中年人,说不上威风,他身下的坐骑倒比他这个人神气活现。仓本在茂盛店门口勒住马的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看从店外直排到店内的笨花人,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接着他向笨花人发话说:“我喜欢日中两国用这种方式相处。如果走到哪里遇到的都是这种景象,还有什么战争可言?”翻译将仓本的话翻译过来,仓本也在茂盛店前下了马。他注意到站在前头的瞎话,伸出手向瞎话走过去,用中国话说:“你的什么的干活?”

一时间众人对瞎话的话不解其意,不免互相对望起来。只有向文成笑了,说:“这就对了。”

向文成说:“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名称,咱们不叫维持会,咱叫支应局,瞎话叔就是笨花村支应局局长。”

瞎话看见了小袄子,却故意对糖担儿说:“快过去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嗓音还不低哩。”

甘子明说:“瞎话呀,你的任务就是个支应。”

糖担儿在人群里找到小袄子,低声对她说:“小袄子,这地方可不是你大闺女来的地方,这不比拾花,快回家换你娘来!”

尹率真向瞎话交代了他今后的任务。

茂盛背对着瞎话说:“知道你来了才不停的。”

茂盛去给瞎话做杂面汤,听见糖担儿正敲着糖锣在街里喊,锣和糖担儿的声音都很喑哑,糖担儿和他的锣都老了。

茂盛店的老板茂盛正在院里摊煤饼,裸着胳膊系着围裙,手里使着铁锨,看见瞎话也不停下手里的活儿。他想,瞎话也不是外人,三天两头见。瞎话却煞有介事地冲茂盛发了话,他冲着茂盛的脊梁说:“哎,停停停停,我来了。”

糖担儿是老了,如今人们叫他老糖担儿。老糖担儿驼背哈腰,哑着嗓子。老糖担儿的锣也老了,喑哑中透着破声儿。先前不安分的好看热闹的老糖担儿在笨花的夜里游走,恨他爱他的人都有,可谁又都觉得缺不了他。那时的糖锣对于村人来说,本不是用来看,而是用来听的。每天每天,随着黄昏的隐去,糖担儿的糖锣在初显的夜色里突兀地响起,从容、亲昵,尾音里也还有几分撩拨。它唤起着孩子们的食欲,它也使一些男人女人的心乱。不久前,村里大白天也突然响起糖锣声,人们便一时转不过弯来了,好比白日做梦。人们纷纷立在街门口观看,他们仿佛第一次看见了老糖担儿手里那只菜碟子样的糖锣,原来竟是有着几分寒酸的。它那潦草的声音东一声西一声地响在笨花的街道上,木呆呆的,瘪声瘪气的。再后来,笨花人膈应糖担儿的锣声了,人们都知道糖担儿的锣声连着支应局,支应局连着日本人。现在糖担儿的锣又在笨花街上响了,伴随着它的声音,是老糖担儿的传唤声:“快到茂盛店吧,支应局有事!”

瞎话趿拉上鞋,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一大口一大口地往白布上喷水。他知道布一泛潮就会变得平展。屋里立时弥漫起瞎话的唾沫味儿。瞎话一个人过日子,平时很少洗脸、漱口,喷出来的水就格外有瞎话的唾沫味儿。摊在炕沿上的布在瞎话的一阵“吞云吐雾”中渐渐平展起来,他抻过布,抖掉上面的水珠,一阵左抻右拽,布显出了平展,瞎话就将它叠好搭在臂弯里往外走,他要去茂盛店摆个“场子”,准备仓本的到来。

有人听见了糖担儿对小袄子的提醒,便说:“她娘正在家里往脸上施粉哩!”有人低声笑了。

瞎话出口成章的瞎话,连甘子明也没有思想准备,他见瞎话给了尹率真一个出其不意,也不说话,只摸着自己的胡子楂儿显出一派得意。他不错眼珠地看着尹率真,似乎在说,看,总算叫你领略了瞎话的瞎话。接着甘子明才把尹率真正式介绍给瞎话,瞎话才一扫刚才的“严肃”,露出一脸惊喜。

如果不是几个孩子跑进茂盛店,人们一时就像忘记了他们来这里的事由。几个半大孩子跑进茂盛店,惊慌失措地对瞎话说,日本人已经过了苇坑,就要进村了。集中在茂盛店里的人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峻,立时就止住了刚才的玩笑话。有人转身要走,却被瞎话喝住。他让一院子笨花人分两行排开,从门口一直排到院内,他自己和糖担儿像排头羊似的站在了队伍前头。

向文成说:“你们想,瞎话叔要是说咱们找对了,不就变成实话了吗?只有说找错了才是瞎话。也算是出口成章吧。”

日本人第一次来到笨花,人数不多,队伍走得也很散漫,几匹马走在前头,后面有自行车也有行人。为首的果然是日军驻兆州的部队长仓本。

人们心想,我娘呀,莫非真的要来?人们看着弯腰驼背的老糖担儿过街,都躲在门洞里不出来。老糖担儿冲着他们喊起来:“我说乡亲们哪,别扒头探脑看我了,快到茂盛店吧,一家一个人,真是有公事哩!”一些人这才跟着锣声、跟着糖担儿的呐喊往茂盛店走,一些人还站在门口犹豫着。

早晨,瞎话一睁眼先看炕旮旯。他看见炕旮旯有一团皱皱巴巴的白布,就从炕上爬起来,够过那块白布,在炕沿上摊开。这是一块桌面大的白布,白布上写着黑字:欢迎大日本皇军。笨花村支应局长向瞎话已上任,这是他为支应日本人准备的道具,他得知日本人要来笨花,就找茂盛店掌柜茂盛写了这块布。可他晚上不小心把布扔在炕旮旯,布被他压得皱皱巴巴。这个早晨,刚睁开眼的瞎话面对着这团烂白菜似的布,竭力要把它拾掇平展,有消息说,日本驻兆州的部队长仓本今天要来笨花。

糖锣还是敲来了一些村人。人们半信半疑地走进茂盛店,围住瞎话问这问那。识字的人一眼就看见了围在桌上的白布,指着白布对瞎话说,这可是凶多吉少的事。有人便责怪瞎话,不号召人躲避,还让人到茂盛店集合等日本人。瞎话解释说,写几个字谁也伤不了筋骨,保住一村子平安才是头等大事。躲和等其实道理都是一个,该躲了就躲,该等了呢就得等。眼下笨花人还不是躲的时候,要等。支应局就是为了支应日本人,保护乡亲的,有我瞎话在,就能保笨花的平安。又有人问,几个字就能保住平安?瞎话说:“别小看这块布,闹好了这就好比是咱笨花村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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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话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你敢打保票这就是护身符啊?”原来这声音是小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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