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第6 / 8页)
我扭回头,见卢家人全都望着我。
几天后,传达室的朱师傅通知我:“那个叫你二哥的姓卢的人,在传达室给你留下了一个纸箱子。”
“二哥……”我已站在门口时,玉龙叫了我一声。
我又不知说什么好。
玉龙终于踏上了马路这一边的人行道,站在离奔驰四五步远处,似乎,还没想清楚应去往何方,去干什么。
而玉龙说:“二哥,我们全家都祝贺你是名人了。”
我停止胡思乱想,立即降下车窗叫了他一声。
卢叔说:“那你给我的也肯定比给他们的多。”
父亲夸玉龙是个好儿子,为了给卢叔治病,将他家在后院盖的一间小砖房卖了。
他就那么一脸茫然,目光惘滞地站在斑马线前,呆望着马路这一端的绿灯,像在呆望着红灯。
父亲告诉我,卢叔也病故了。
我想叫他,可是如果要使他听到我的声音,我必须要求司机降下车窗,必须将上身俯向司机那边的窗口,还必须喊。因为,奔驰车停在马路这一边,不大声喊他是听不到的。
第二年春季,父亲到北京来看孙子。
然而,红灯变绿灯了。
我说:“院里每位叔都有的。”
奔驰开走了。
卢叔凄笑着说:“大老远的,你还想着给叔带几盒好烟回来,叔多谢了。”
玉龙似乎听到了我的叫声——他左顾右盼。左顾右盼的他,瞬间从我眼前消失……
我话到嘴边,却终究没要求司机降下车窗。
因为我哥哥几天前又犯病了,我的家也笼罩在愁云忧雾之中,家人竟都没顾得上告诉我卢婶病故了……
然而,玉龙到底是踏上了斑马线。
卢家的儿女们,一个个虔诚地点头。
当他从车头前缓慢地走过时,坐在车内的我不由得低下了头,我怕他一转脸看到了我。那一时刻,某些与感情不相干的杂七杂八的想法在我头脑中产生了。那一时刻,我最不愿他看到他的“精神支柱”。被人当成“精神支柱”而实际上又不能在精神上给予人哪怕一点点支撑力的人,实际上也挺可怜的。那一刻,我对自己鄙薄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