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第1 / 3页)
三
有次她又来,我去食堂打饭的一会儿工夫,回到宿舍发现,我压在铺桌玻璃板下的几位女知青战友、大学女同学的照片,竟一张都不见了。
她说:“结婚后就盖你那床旧被呀?再怎么不讲究,也该做两床新被吧?”
于是我向她讲我小时候是一个怎样的穷孩子,如今仍是一个怎样的穷光蛋,以及身体多么不好,有胃病、肝病、早期心脏病等。并且,我的家庭包袱实在是重哇!而以为这样的一个男人也是将就着可以做丈夫的,意味着在犯一种多么糟糕多么严重的大错误啊。一个女孩子在这种事上,是绝对将就不得、凑合不得、马虎不得的。但是嘛,如果做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好朋友,我还是很有情义的。当时的情形恰如一首歌里唱的——我向她讲起了我的童年,她瞪着大而黑的眼睛,痴痴地呆呆地望着我……我曾以这种颇虚伪也颇狡猾的方式,成功地吓退过几个我认为与我没“缘”的姑娘。
我瞪着她一时发愣。
我想,我得跟她好好地谈一谈了。
我暗想:梁晓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来这个大女孩儿,似乎注定了就是那个叫上帝的古怪老头赐给你的妻子。在她该出现于你生活中的时候,她最适时地出现了……
某天晚上她问我:“你的棉花票呢?”
三个月后到了年底。
我反问:“怎么,你家需要?”
我一向期待的所谓“缘”,也正是从那一时刻显现了面目,促狭地向我眨眼的……
翻出来全给了她。
她吃着我买回的饺子,坦然又天真。显然的,她丝毫也没有恶意。仿佛只不过认为,一个未来家庭的未来的女主人,已到了该在玻璃板下预告她理所当然的地位的时候了。
十个月后我们结婚了,我陪我的新娘拎着大包小包乘公共汽车光临我们的家。那年在下三十二岁,没请她下过一次“馆子”。
她说她替我“处理”了,说下次她会替我带几张她自己的照片来……而纸篓里多了些“处理”的碎片……
她在我十一平方米的单身宿舍里生下了我们的儿子。三年后我们的居住条件有所改善,转移到了同一幢筒子楼的一间十三平方米的住室里……
我问那些照片呢?
于是我明白——她正是从那一时刻开始真正爱上了我。
而她说:“得买新被子啦。”
她说:“那你就更需要一个人爱护你了啊!……”
我说:“我的被子还能盖几年。”
然而事与愿违,她被深深地感动了,哭了,仿佛一个善良的姑娘被一个穷牧羊人的命运感动了——就像童话里所常常描写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