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出延津记 第五章(第2 / 5页)
“他跑是他不争气,和您没关系。”
又悄悄说:
老裴神秘地一笑:
“你也别心焦,不去上学,早做两年豆腐,我也不让你吃亏。从明儿起,你卖豆腐,十成让你提一成,你也攒个体己,过两年好娶媳妇。”
“怎么没关系,关系大了。我知道我老婆的心思,怕我在外边剃头,去看我姐;也怕我攒体己,给自个儿留后路。我在家受气,出门剃头,还能再让人看着我?你给我来阴的,我也给你来阴的。我不打她娘家侄子,也不骂他,就是不教他真手艺。他一给人剃头,就割人口子,人家能不跟他急?有一次在葛家庄,编笆的老葛让他割得顺头流血,老葛跳起来,兜头扇了他一嘴巴子。天天这样,他能不跑吗?”
杨百顺:
“好盐好碱,尹家庄的老尹来了!”
“叔,我既然跟了您,就不会跑。”
卖豆腐的老杨自以为得计,但杨百顺转身用被子蒙上头,没理老杨。接着又直直睡了一天。晚上,起来吃了一顿饭,又接着睡。第二天五更,该起床磨豆腐了,他起床没磨豆腐,借着上茅房,从后墙扒出去,一个人走了。他终于可以离开家了。或者说,他终于找到了脱离老杨和豆腐的另一个理由。只要能离开老杨和豆腐,不管到哪里去,杨百顺都不会后悔。可待出了村,杨百顺又犯了难。两夜一天,只顾生气,只想着要离开这里,并没想好到哪里去。现在赌气上了路,天下之大,一时竟想不起自己该去何处。他过去想跟罗长礼喊丧,可喊丧不养人。他想去投奔镇上的东家老范,到范家去种地,他在老范家的私塾也上过学,见过老范,老范对下人也和蔼;但杨百顺怵种地,在地里割麦子,大太阳底下割来割去,何日是个头?还是想学一门手艺。有了手艺,就可以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可除了卖豆腐,别的手艺他不熟,别的手艺人他也不熟。出门走了五里,还不知道东西南北该往何走。这时突然想起姥娘家卖盐的三舅老尹。老尹开了个盐土场,收了几个徒弟。每天刮盐土熬盐熬碱,再推着盐碱车十里八乡去卖。老尹不同于卖豆腐的老杨,倒是干啥吆喝啥,声音也洪亮,一进村就喊:
老裴看看四周:
又说:
杨百顺又明白了。老裴:
“他上两年‘新学’怎么了?上过‘新学’,还得回来做豆腐。”
“刚走一个,脚跟脚又来一个,我怕露了马脚哇。”
“我连老大也不告诉,他卖豆腐是白卖。”
“那个徒弟不是一般的徒弟,是我老婆她娘家侄子。”
又悄悄说:
杨百顺明白了,说:
“这事儿我也不告诉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