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下卷） 第一章（第1 / 17页）

周聪支支吾吾不愿说。

蔡晓光反省似的说:“从前太不懂规矩了呀，不许导什么，偏要导什 么，心想凭什么你不许啊？现在明白了，你总做人家反感的事，凭什么 还指望人家喜欢你呢？不待见你，好事当然就全没你的份儿！现在情况 不那样了，人家抬举咱，咱就导那种使人家高兴的呗。人家一高兴，什 么好事都忘不了咱，有时咱自己还没好意思开口要呢，人家却主动想到 咱了。双方相敬如宾，不是比你看着我不顺眼、我看着你来气，一直别 别扭扭的强多了吗？ ”

“儿子，你必须告诉我！你大伯可是爸爸的亲哥哥，凡是与他有关的 事，即使你妈你婶你姑父不告诉我，你也不可以隐瞒我。不管多么不好 的事，都必须告诉我。快说，知道多少说多少！”

秉昆替姐夫感到欣慰。

父子二人面对面坐在桑拿房时，秉昆仍然有点儿犯困，却又想跟儿 子说话，他闭着双眼问：“你妈最后一次探视时，听她说，你大伯替你工 作的事操心不少，你却不领情，能告诉爸爸为什么吗？ ”

晓光说：“带你来享受享受嘛！”

周聪说：“我也不是不领而是有顾虑。”

秉昆不安地问：“干吗来这种地方？ ”

秉昆问:“你大伯又不是别人，他操心你的工作，你有什么顾虑 的呢？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听到儿子周聪叫他。睁开眼，周聪已在池外了。

秉昆浸入池中，闭上双眼，听着音乐，不一会儿就泡得浑身松垮、昏 昏欲睡。十二年前，在春燕当经理的“红霞洗浴中心”泡一次澡，他就 感到无比享受，这么高级的洗浴地方他做梦也想不到。

周聪指着桑拿房说：“爸，我陪你蒸蒸呗。”

这些洗浴中心的高级之处还在于有单间，他们三个包了两个单间。晓 光自己在一个单间洗，秉昆和儿子在隔壁的单间洗。单间不但有小浴池、 淋浴间、桑拿房，还有床，不知从何处放送着绵软的音乐。

十二年前，桑拿还只是一个名词概念，秉昆听说过，却从没亲身体 验过。

这家洗浴中心果然高级，装修成了阿拉伯风格，异国情调十足。

周聪说：“我怕事情一传开，他会背上更多骂名，也让我陷于被动。”

蔡晓光把车开到了一家洗浴中心。“红霞洗浴中心”不在了，那幢楼 卖给私人，改造后变超市了。这一家洗浴中心却很火，全市最高级的洗 澡地方，私人开的。十二年间，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些有钱人，一些有 能力有胆识的人。原属国有的大楼或工厂,只要卖，他们便接手买下。一 改公为私，似乎就“柳暗花明又一村”，赚得盆满钵满，有钱人更有钱了。

秉昆立刻睁大了双眼，追问道：“你说'更多’是什么意思？ ”

车已驶入市区，秉昆怕姐夫分神，不再跟他说话了，也不许周聪跟 他说话。

晓光笑道：“我也不必埋单。老板是朋友，预先打好招呼了。”

他说：“既然我儿子陪我，好啊。”

秉昆不高兴地说：“你姑父的钱就不是钱啦？”

秉昆早已浑身发软，在儿子的协助之下才安全离开了浴池。

周聪也说：“爸，你只管舒舒服服地洗吧，反正我姑父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