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上卷） 第二章（第1 / 5页）

周秉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公安干部紧接着问：“说什么了 ？ ！ ”

厂长回答：“你俩是好朋友嘛。”

果不其然，那里已人山人海。在当年，不知怎么的，国人很喜欢围 观枪决犯人的场面，也许是由于平时的娱乐活动太少吧。

周秉昆嗫嚅道：“我俩的关系，也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么好。”

A市当年对死刑犯执行枪决的地点，一向在松花江边的一处沙滩那 里。春夏秋三季，江水再怎么涨也不会将那一大片沙滩完全淹没，因为 那里是松花江特宽的江段。冬季，那里白雪皑皑，少有人往，并且离市 区不远，也就半个来小时的车程。

厂长摇着头说:“好的程度另论，反正你俩是朋友这一点没错。毕竟 朋友一场，你还是去一下吧。”

无论涂志强还是周秉昆，都没跟别人强调过他俩是朋友，但厂里的 人都认为他俩当然是朋友——在出料班，他俩还是同时干活儿同时休息 的“对子”呢。电锯一响，出料是累死人的活儿，两两一组，轮番出料。那 活儿只有那么一种干法，一组干一组歇，才可持续，不至于将人一个个 全都累趴下。涂志强与周秉昆抬沉重的木梁时，总是尽量往木梁的中间 移肩，那样周秉昆肩上的分量会减轻些。

周秉昆与涂志强同是在共乐区光字片出生的，涂志强比周秉昆大两 岁，周秉昆一向亲昵地叫他“强子哥”，而涂志强总是叫周秉昆“昆儿”。他 俩的家住前后街，二人是“发小”。

这么一种关系的两个青年如果还不算是朋友，什么样的关系才够得 上是朋友呢？

有一个人却非常非常不愿去，——周秉昆。

周秉昆找了厂长，明确表示自己不愿去。

车轮刚一滚动，小个子男人灵巧地跃坐到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了。

周秉昆固执地说：“我看不得那种场面，会做噩梦的。”

公安干部沉吟了一下，一挥手，“发车！”

厂长也固执地说：“做噩梦那就对了，证明那种场面对你的教育目的 达到了。”

小个子男人不动声色地回答：“只说了四个字——谢谢大哥。我比 他年龄大，他叫我大哥也是应该的。”

有人无所谓愿不愿意，领导指名道姓地叫去，那就去呗。听领导的 吩咐总是没亏吃的。

厂长看着他低声说：“秉昆呀，其实你最应该去啊！”

有人是愿意去的，因为既有刺激的热闹可看，还可以不干活。如果 幸运，也许有机会认识了某位公安人员，搭上了以后交往的关系，岂不 更划算了？若能与蓝警服交往成朋友，那种关系可就太宝贵了！

周秉昆不解地问：“为什么我就最应该去呢？ ”

木材加工厂去了十几人，两名中年工人带队，其余都是青年工人。厂 里出了杀人犯，按惯例，单位必须出人去协助公安人员维持秩序。再者 说了，出了青年杀人犯的单位，其他青年工人更应该接受特殊的现场教 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