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芳衷尽吐,报答梅花一梦(第4 / 4页)
哒,哒哒……
“雪宜,那信上写的啥?”
清脆的马蹄声中,披红挂彩的队伍一路走过;当他们经过后,那青石街道边家家户户,按着习俗,点亮门前对对的红烛。暮色沉寂,烛影摇红,千百朵摇曳的烛光连在一起,便点亮一条温暖融融的路线,向那座红灯高挑的深宅大院渐渐蜿蜒……
在这些仪程里,按规矩,醒言不得与新人见面。在五月十五这一天之前,对于整天忙碌的堂主来说还好,那位被藏在深闺的女子,虽然整天被丫环婆子环绕,甚是热闹,却已是尝尽相思之苦。就在这样含羞带怯又望眼欲穿的矛盾心情里,五月十五这天终于到了……
这般想着,他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准备转身走开。
亲迎之刻,定在黄昏。古经有云,婚以昏为期,阴来阳往,男以昏迎女,女因男而来,是为婚姻。故此哪怕许多人再是激动,也要耐心地看着那日头落下,等到黄昏。
见她如此难堪,醒言反倒有些歉然。看雪宜这般反应,她手中紧攥的书信十有八九是灵漪儿跟她说的私密体己话;如果真是这样,对这些女儿家的私隐事自己汲汲以求,实在太不像话。
五月十五的饶州,天气正是大好。到了日暮之时,夕阳西下,月儿东升,饶州城的大街小巷都笼罩在昏暗的暮色里。一层层微湿的暮雾,取代了往日的炊烟,袅袅氤氲在街头巷尾;蒸腾的夜雾中,一座座的房屋陷落,渐渐沉埋在朦胧的雾气里。喧闹一天的小城,到这时忽然沉寂,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个个翘首盼望,凝息屏气。
不过,虽然犹疑,爱钱如命的胖刘掌柜才不管那么多。嘿,如果这算病,那他实在恨不得手下伙计个个病入膏肓才行!
其时,正是日上东岗,金灿灿的阳光斜斜照来,将身外竹影摇曳的石崖映得明媚如画。婆娑日影中,那张正在张醒言手中展开阅读的薄薄纸笺,竟仿佛蕴藏了无穷魔力,刚刚让清高的女子变得娇艳如霞,又忽然让从容沉静的道子变得情迷意乱、百感交集。明亮的阳光中,年轻的道子清俊出尘的脸上,犹如崖西竹林中那些随风变幻的迷离竹影,喜、赧、哀、乐,诸般表情如走马灯般在脸上闪过,犹如偶尔被投入石子的一池春水,那波心散开的涟漪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平静。
闲言少叙。转眼就到了五月十五这一天。婚姻嫁娶,本就是人生大事;而这回与雪宜结合,如何操办婚礼,醒言又有别样的考虑。
总觉得雪宜今日表现有些奇怪,醒言便不管其他,赶紧展开信笺,老实不客气地看了起来。
几年来的相处,他已对雪宜的心性十分熟悉。虽然在旁人看来,这寇雪宜是天然生成的尤物,清雅脱俗,不可轻亵,但几年来的朝夕相对,醒言深知这清泠毓秀的梅灵高不可攀的外表下,实则深藏着不可磨灭的自卑,几乎和那琼肜小妹妹异曲同工。这些年来无论自己如何解释、灌输,甚至是威逼,这清苦的女子始终都觉得自己并非人类,便自卑自怜。人世间那许多正常的事物,她都觉得那么美好,却与自己无缘;虽然表面淡定,实际上她却对那些凡俗充满着常人难及的渴望和希冀。
“呃!”
渐渐的,当余晖散尽,天空变成纯净的冰蓝时,那驮着娇客的高头白马终于缓缓走进了饶城。
听他一问,红霞扑面的梅灵忽变得更加紧张,下意识地将信笺紧紧合在两手之间,牢牢捂住,生怕被醒言夺走一般。
哒,哒哒。
忽见雪宜如此模样,醒言好奇心大盛,便又追问。
“那倒要看看信上写的什么!”
正因这般了解,对这次婚事醒言才暗暗决定,这回一定要给她一个非常隆重、格外世俗的婚礼。作下这个决定,到得饶州家乡,头一件事他便是去城中找到启蒙恩师季老先生,在他宅中借得一处堂皇祖屋,作为雪宜接娶前的闺室。安排好喜屋,他又拿出以前南海大战中老龙君赏给他的珍宝积蓄,变卖之后大派银钱,用十倍的工钱请家乡父老工匠日夜赶工,准备婚礼的诸般物仪。
“呃……”
一边这般精心安排,一边他又一丝不苟地抓紧完成那婚姻六礼中亲迎前的五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虽然这其中许多都已知和预定,他仍然一丝不苟,往来奔波,用心完成。
谁知,恰在这时,那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子终于清醒过来。想起刚才醒言向她询问信笺之事,她便纵有千般赧意,万种羞情,也不敢真个违逆。当即便红涨着面皮,举步维艰地挪到醒言面前,低着头,侮着面,玉手颤抖着将信递给醒言;而一经醒言接过,她便像忽被虫蜇,自己跟自己惊了一跳,忽然拧过身子,脚步变得无比轻快,一溜烟跑到那西边竹林,倚在一株最高的青竹下双手捂面,清俏的脸儿垂得几乎要埋在自己的胸前!